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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子談有些麻木地靠在母親肩上,一半臉照在月光里,顯得毫無血色,另一半籠在黑暗之中,森森的黑。耳朵里在嗡嗡作響,隱約好像是誰在說:“……你的母親一定很愛你。”他死死咬著嘴唇,直到那里流下鮮紅的血,血一直流到下頜,繼而滴在冷冷的磚面上。那是一聲輕輕脆脆,又悄然無聲的“嗒”。此時,院外悄聲踏進一個丫鬟,跪在云氏面前道:“夫人,家主說,今晚不過來了。”…………遠處的夜晚開始熱鬧地升騰起絢爛的煙花,鄴都正以它獨有的繁華,迎接一年一度的除夕。這是美好與團圓的日子。是幸福,是平安。作者的話:(我其實很不喜歡寫這種女子斗來斗去的,但設(shè)定一開始就是這樣,只好硬著頭皮寫下去。)我一直在想,如果一個人長久的處在這種畸形的家庭關(guān)系,與異化的人格教育,他會變成什么樣子。要么夭折,要么存活。但活也僅僅是活,是半生不死。我希望在地獄里的人擁有光,然而正如打斷的骨頭再生會十分丑陋,光只催生地獄之人的欲望,并不會讓他成為一個至純的善人。番外日記其一近來總是做噩夢。夢里有許多鬼影,我撞不破。身體里仿佛有什么地方陷了一個洞,繼而在不停坍塌。我總想著要毀掉些什么旁的東西,才能阻止這種坍塌。之前還尚可抑制,這段時間,有些撐不住了。我想我可能是病了。(大段墨汁涂抹和撕毀的痕跡)我燒了藏書所。那是一處偏僻之地,沒有什么人來。我估量著從起火到外邊的人看到情況趕來這段時間,足夠我好好欣賞這火景了。之后再離開,沒有人會發(fā)現(xiàn)。火燒起來可真是好看。我感到手指在微微發(fā)抖,我聽到我的大腦叫囂著讓我繼續(xù)去毀滅。我感到快樂。但是有人從窗戶里撞出來了。我沒有想到里面還會有人,他滿身火光,跌跌撞撞地向我沖來,滿口喊著,要我救他。然后倒在我腳下。我想殺了他。(墨汁劃掉)我后悔沒有殺了他。作者的話:帶你走進一個大魔王神經(jīng)質(zhì)的內(nèi)心世界。子談對楚湫的初印象——極差。11青閣的侍從很快就來了。子談被帶走的時候,眼睛是望著楚湫的,他瘦弱冰涼的手有些用力地抓著楚湫的胳膊,仿佛很眷戀似的。不知道是不是病中的人都會變得這樣脆弱。楚湫的心一下子變得很軟,他握了握子談的手,說:“禹章,你要快快養(yǎng)病,聽到?jīng)]有?!?/br>第二天清晨,楚湫出門就看見子談在等他。他安安靜靜站在門口,看見楚湫,子談笑了一下:“鋤秋。”楚湫趕忙下了臺階,有些著急地跑到他跟前:“你怎么這么快就下床,太胡鬧了!”一邊說著,一邊把子談從頭到腳仔細看了一遭,除了臉色有些蒼白,其他地方倒是看起來一如平時。“我……吃過藥,就想來看看你。”子談輕聲說著,把頭慢慢低下去了?!白蛲?,多謝你?!?/br>昨晚。昨晚一切都匆忙地像個光怪陸離的夢,楚湫對此壓著滿腹的疑問,然而并沒有機會問個清楚。既然子談提起了這個話頭,楚湫猶豫著看了他一眼,問道:“禹章,你為什么生了病,還大晚上跑到河邊呢?我……要是昨晚我沒有看見……”子談沉默了一會,慢慢說道:“鋤秋……這件事我不應(yīng)該瞞著你。因為我所練的那套功法,春夏之際,有夜浴的習慣,這幾天的確察覺到身體不適,但還是勉強撐著去了?!际俏业牟皇恰!?/br>夜浴……子談昨晚那個狀態(tài),看上去不像是夜浴,倒像是投河。楚湫有些擔憂地看了他一眼,伸手摸了摸對方的額頭,肌膚貼著肌膚,暖暖的,是健康的溫度。“無論如何,你以后一定要愛惜自己的身體,知道嗎,禹章?”…………自從有了子談的幫助,楚湫覺得課業(yè)輕松許多。不為其他,因為玉然山上的那幾個長老,實在是很難對付。脾氣一個比一個奇怪。講佛理的景老說話神神叨叨的,而且上課追求極致的靜。但凡有一點聲響,他那雙遮在雪白眉毛下面的眼睛就會突然睜開,變得炯炯有神,然后朝著聲源出發(fā)出一聲嚴肅的:“噓——”一定要食指伸直,抵在口前的那種“噓——”初秋時,偶有秋蟬垂死地掙扎著叫兩聲,那么一時間滿課堂都是景老的“噓——”“噓——”聲。講醫(yī)理的農(nóng)老,據(jù)說醫(yī)術(shù)很好,但課聽起來格外累。但是楚湫懷疑他和自己那個院子里撞鐘的和尚是兄弟,因為耳朵都有些不太好,而且說話時嘴巴里總像含著一包什么,含含糊糊的。性情最暴烈的要數(shù)樸老,他比較喜歡砸琴。他彈曲子時,偶爾會停下來,擰起眉頭仔細辨認著什么,然后幽幽說上一句:“彈壞了?!?/br>然后撫一撫那琴,嘖嘖兩聲:“此琴已臟,留不得了。諸位稍等,看我先斬了它?!?/br>然后就真的斬了。非常干凈利落,攔腰折斷,像劈柴那樣。“噼噼啪啪,噼噼啪啪”的那種。相比下來,單純愛喝酒的離老真的是很正常了。說起來,離老很贊賞楚湫給他打的酒。離老講授的是筑基,但凡是修煉之人,第一項做的便是筑基,因此可謂是基本功中的基本功。對于三門子弟來說,他們相當于是以俯視的角度,來上這門課的。換句話說,這節(jié)課實際上是很多余的。課上的時候,離老向來是只喝酒,看著眾人在兀自修煉,皺紋里的眼皮抬也不抬,不說一句好,也不說一句壞。而離老破天荒地對楚湫招招手:“小子?!比缓笳f了一句:“酒是好酒,人卻不怎么樣?!?/br>楚湫紅著臉受了這句話。這是實話。楚湫很菜。在玉然山時,他往往感受到與其他人之間的天塹。是一種單純的實力的絕對碾壓。有時走在山水密林之間,他覺得自己在這片大地上,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螻蟻。他其實是個健健康康,身板結(jié)實的少年,跑到這里就變成了什么“根骨奇差,武學廢柴,不可救藥”。根骨,根骨,這種虛無縹緲的東西,沒有就是沒有,又不能硬生生地變出“有”來。楚湫只能心里暗暗地安慰自己:“好吧,你們盡情嘲笑我,我才不怕呢!我來并不是為了出人頭地的,要那些好功夫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