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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半露在外頭,明晃晃地反射著月光。楚湫瞬間頭皮一陣發(fā)麻,他深吸了口氣,以最快的速度,幾乎是連滾帶爬地沖下坡,奔入河水內(nèi),一把抱住那個人,拼命往岸上拖。三月的河水,冰涼刺骨,凍的楚湫的手不停打顫。他把懷里的人翻過身來一瞧,是子談。楚湫摸了摸他的臉頰,冷水沖刷下也掩蓋不住那guntang的熱度。“禹章!”楚湫忍不住罵了聲?!岸紵蛇@樣了!你不要命了!”子談只是緊閉著雙眼,一張臉泛出死氣沉沉的白色。…………都說死人是很沉的,那么這個浸了水的半死不活之人,大概也輕不到哪里去。楚湫背著子談狼狽地撞進自己的院子,把他放在床上,便癱在地上喘著粗氣。“你……你可真沉……”楚湫勉強撐起身子,去打來熱水,給子談裸露的皮膚仔仔細細擦了一遍,情急之下,除了這么做,別的好像也沒什么辦法。這種土辦法居然當真奏效,過了約莫一刻鐘,楚湫就摸到子談渾身是汗,人也漸漸回轉(zhuǎn)過來,慢慢的睜開了眼。他病的有些迷糊了,怔怔的。濕潤的頭發(fā)貼在鬢角處,一副任人窄割的模樣。他現(xiàn)在的面容極為溫和無害,楚湫想到方才看見的他月光下的臉,半明半滅,半明,半滅。楚湫不喜歡這種感覺。子談全身的衣服都被河水浸濕了,楚湫想幫他脫下外衣,但是衣領(lǐng)被項圈卡住了。“禹章,我?guī)湍惆秧椚π断聛怼!背羞@樣說著,子談乖乖地低頭?!拔荫R上去幫你喊人……你怎么回事,一個人跌到河里去了……你要嚇死我了?!?/br>“……”子談的睫毛長長的,微微搔到楚湫的臉上。隱隱約約地,他聽見子談好像低低地說:“為什么……對我這么好……”楚湫想了一會,雙手托住他的臉,很認真地說道:“嗯……因為我們是朋友嘛。”“而且,你是個很好的人?!?/br>番外新年快樂空氣里有女子十分輕的哭聲。漸漸地已入夜,廊上的燈是早就亮起來了,暖色的燈光照的地面的磚塊亮的發(fā)燙。磚塊緊靠著高高的門檻,再往里,貼著門檻的縫兒鋪過去一層厚厚的猩猩氈,一個時辰前,丫鬟們來來往往忙著布菜,踏在氈子上,一點聲響也無。現(xiàn)在倒是不見人影往來了,個個都垂手站著,還有不少跪著。屋里正中放著一個臥榻,上面坐了一位夫人。頭發(fā)捋的一絲不亂,鬢花一片一片貼上去,一圈一圈纏上去,臉上的粉搽的厚厚的,但細而不膩,像雪一樣白。這是青閣家主的正妻,云家家主的胞妹,子談的身生母親,云若玳。她今天穿的極為富麗,也極為莊重,氣度雍容十分。只是現(xiàn)在臉色冷冷的,映著雪白的一張臉,有些不似活人。她前面十分狼狽地跪著一位女子,在那邊哭泣。“聽說你懷上公子了,要做奶奶了,是不是?”云氏輕抿了一口茶,語氣幽幽。女子哭的更凄厲了,她顫抖著想要開口說什么,一個嬤嬤立時上前狠狠打了她一巴掌,啐聲道:“夫人說話,哪有你這條賤骨頭插嘴的份!”云氏帶著些涼薄笑意轉(zhuǎn)頭看向站在身旁的兒子——子談:“巧的很,正好大過年地給我聽見這個消息,你說晦不晦氣。”言罷,她突然甩手就把酒杯直直砸在那女子的額頭上,茶杯破碎的聲音十分響亮,聽起來有些毛骨悚然。“把她給我拖到院子里去!”云氏尖利地喊了聲。立時有兩個高壯嬤嬤架著那女子出去了,女子瘦弱的身軀在地面上拖過,搖搖晃晃,像一塊抹布。云氏偏過頭,看了眼站在一旁的子談。“禹章,你愣什么?”她一把抓住子談的胳膊也往外拖:“你也給我出來!”“母親……”子談仿佛從什么驚嚇中回過神,微不可聞地應(yīng)了聲。跌跌撞撞地被他母親拉向屋外。今晚是除夕,天公作美,月色很好。女子蜷縮在在地上,雙手捂住肚子,連哭也哭不動了。云氏拉著子談直走到女子跟前,冷冷出聲:“公子?子家只有這一位公子,還有別的什么公子?”她轉(zhuǎn)向子談:“禹章,來,踹。往肚子上踹?!?/br>子談似是凝固了一般,怔怔地看著地面,沒有回答他的母親。“禹章,你愣什么?她肚子里的東西是要來搶你的位呀,你不做些什么?”云氏緊緊掐著子談,一聲又一聲地逼問著,她鋒利的指甲直要恰到子談的rou里去。“不……母親……求您別……”子談垂死般地搖了搖頭,極為虛弱地掙扎著。“不敢?……你為什么總是這樣怯!”云氏的聲音更尖,簡直有些凄厲。她的眼睛已經(jīng)泛上血色的紅。“來人?!痹剖峡戳搜垡慌缘膵邒??!白プ∷哪_,給我拉著踹!”…………隔著一層鞋底,他清晰地觸到了女性柔軟的腹部,不堪一擊的,血脈跳動的。他在踐踏,他在毀滅。他眼睜睜看著自己,往著無底的深淵,墜落去了。突然的,子談拼盡了氣力掙開兩個嬤嬤的手,然后虛脫一般傾身倒下去。他開始干嘔。項圈撞擊在地面上,發(fā)出清脆的摩擦聲。“克棱克棱”,“克棱克棱”。他的手瀕死一般抓在地面上,痙攣地收縮著,青色的血脈都猙獰地突出來。四面八方都是一張張和他母親一樣粉白的臉,像鬼影一樣圍得水泄不通,無處可逃。子談死死伏在地面上,只是劇烈地喘息。他似乎在磚面里找到了一條縫隙,一線生機,可以救他于水火,可以讓他擺脫這無窮無盡的,沉淪豪華的黑暗。云夫人有些厭煩地向下看了他一眼,鮮紅的兩瓣嘴唇一張一合,露出尖尖小小的工細的牙齒:“多大了,還什么都撐不起來。”她的聲音和牙齒一樣尖。她繼續(xù)說著:“要不是娘,你哪里還能保住這個位置?下面的人,恨不得撲上來撕爛了你呢!……你自己為什么不學著點?”自顧自的說了會,忽的,云氏收起了惱怒的臉色,又憐惜地俯身把子談抱在懷里:“娘可只有你了,你要爭氣,讓你父親開心,曉得沒有?曉得沒有!”愈說到后來,甚至有些歇斯里底的意味。是什么使她變成這樣丑陋呢。是希望吧。是她眼睛里閃動的血紅色的希望。好像世世代代的女子總是要因此而做著一些殘酷的角力。男人,子嗣,地位。就像一個永遠無法的怪圈。母親,至今唯一教會他的只有一件事,取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