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如此，叨擾了。”

    說著便往門口走，剛邁過臺階，他卻又突然停住，轉(zhuǎn)身對下頭兩個滿面驚愕，眼神中隱隱帶著悔意與羞憤的商場晚輩道：“如此看來，這晚風(fēng)雖涼，卻是吹不到老夫了?！?/br>
    S說完，這才算是跟著進去了。

    剩下兩人只覺得一股熱血直沖腦門，巨大的憤怒與恥辱感讓他們的臉上幾乎都要著起來！

    這分明就是在打自己的臉！

    他們早來的，還帶著重禮，卻連個門子都不正眼瞧；這老貨后到的，兩手空空，竟就這么大搖大擺的進去了……

    一連半月，牧清輝都以自己和妻子身子不適為由不曾外出，亦不曾公開會客，可在這期間，一直都陸陸續(xù)續(xù)的有人登門拜訪。在這些人之中，有的被門子攔下，連禮物都不曾留；而有的，卻是暢通無阻！

    牧清輝這看似被動保守的舉動卻明晃晃的向外傳遞了一條信息：他要算賬了！

    因為被迎進去的，無一例外都是在過去三個月中對牧家商號釋放過善意的。

    最近一段時間，濟南府前后兩任會長周圍都是一樣的表面平靜，暗流洶涌。

    因牧清輝始終閉門不出，老會長試探性遞出去的兩份帖子也都被推，更一口回絕了重新?lián)螘L的提議，頗有些以不變應(yīng)萬變的意思。

    之前牧清輝是突然被開封來人帶走的，一切發(fā)生的都太過突然，包括會長的繼任人選都來不及敲定。為防止大亂發(fā)生，也為了不便宜旁人，商會中人才一致請了老會長出山，重新坐鎮(zhèn)。

    可到底歲月不饒人，當(dāng)初老會長之所以退位讓賢，就是因精力不濟而被迫為之。如今又是幾年過去，饒是精心將養(yǎng)，老會長也在不能找回年輕時叱咤風(fēng)云的勁頭來，不得已又找了兩個與自己關(guān)系親近的從旁協(xié)助，這才算是穩(wěn)定了局面，且外頭瞧著還都說他不貪戀權(quán)勢，十分公正無私之類。

    這會兒牧清輝高調(diào)回歸，卻又低調(diào)交際，打定主意不接受他們這遍釋放的善意，老會長倒也罷了，知道自己時日無多，哪怕牧清輝為了面子好看、名聲好聽，也不可能為難自己。甚至非但不會為難，還會刻意優(yōu)待。

    但那兩個一直對牧清輝心存不滿，且借機上位的人就不成了，惶恐的了不得。

    饒是不服，他們也不得不承認(rèn)，牧清輝不管是人脈、膽魄還是名望，都是他們所不能比擬的。同樣是倉促上位，同樣是有老會長的支持力挺，可牧清輝就能在短短幾天內(nèi)收服人心，叫大部分人都對他心服口服；可輪到自己，這都快三個月了，非但沒收服幾個，反而引得許多人怨聲載道，更進一步激發(fā)了他們念牧清輝的好！

    什么“原先牧?xí)L在時如何如何”，“若是牧?xí)L處理此事必會如何如何”……

    更別提因為少了牧清輝這個居中聯(lián)絡(luò)的人，他們根本無法同心高氣傲的南方海商搭上線兒！

    按理說，同南邊合作，一塊兒跑海線這一遭買賣已經(jīng)做了幾年，越發(fā)順風(fēng)順?biāo)?，有牧清輝的底子在那兒，他們不過是照葫蘆畫瓢便是，哪里會想到真做起來這般麻煩！

    南邊的人死活沒了動靜不說，便是江浙一帶的老伙計們一看不是牧清輝牽線搭橋，竟也不似從前爽快，今兒推明兒，明兒推后兒的，往年這會兒都妥當(dāng)了的，今年竟還連個影兒沒瞧見呢。

    這些年，濟南商會的成員們吃慣了跑海商的甜頭，越發(fā)干勁十足，如今停了，哪里肯依！又都是心高氣傲的主兒，不多會兒便怨聲載道起來，也越加懷念他們牧?xí)L在的時候。

    哼，要還是牧?xí)L掌權(quán)……

    那二人本就有些壓不住了，一轉(zhuǎn)眼竟又發(fā)現(xiàn)牧清輝回來了，當(dāng)真是毛發(fā)悚立，只覺得雪上加霜也就是這樣了。

    兩人都有些發(fā)毛，生怕牧清輝頭一個拿自己開刀，真是坐立不安，好歹忍了三日，便跑到老會長家中去商議對策。

    老會長聽著耳邊亂七八糟的抱怨和求救聲，越發(fā)心煩意亂，終究沒忍住，猛地一拍桌子，吹胡子瞪眼道：“吵吵吵，吵什么！堂堂七尺男兒做婦人態(tài)，成何體統(tǒng)！你們自己不嫌丟人，我還嫌臊得慌呢！”

    那二人一怔，更急了，恨不得撲到老會長身上去，眼睛里泛著淚道：“老爺子，救人如救火吶，咱們兄弟對您可一直是孝敬有加，便是對自己的親爹也不過如此了，眼下火燒眉毛，您可不能撒手不管了！”

    說罷，竟當(dāng)真哭了起來，又歷數(shù)自己上位以來的重重不順，又抱怨那些人不識好歹，竟只念牧清輝的好，反而不將他們放在眼里。

    難看就難看吧，失態(tài)也便這么著了，左右沒有外人瞧見！若能度過眼下難關(guān)，莫說失態(tài)，便是失錢他們也愿意啊。

    北地春日極短，這會兒才不過卯時，太陽便已落山，屋子里早已點起約莫一寸粗細的牛油蠟。數(shù)十只光滑細膩的牛油蠟錯落有致的分布在鑄有仙山和神鳥的青銅燭臺上，靜靜燃燒，將一整間屋子都照的亮如白晝。

    四月的天其實已經(jīng)有些暖了，窗子關(guān)的便晚些，偶爾一陣熏風(fēng)吹進，只叫這些蠟燭都齊齊舞動起來，室內(nèi)光線再次變得晦暗不明。

    扭曲了的陰影不斷折在屋內(nèi)三人的面上，便如他們的心情一般起伏不定，越發(fā)叫人心煩意亂了。

    老會長給他們聒噪的頭疼，擰著眉頭喝道：“如今說這個還有用么？說到底還不是你們不爭氣？我好容易推你們上去了，你們連這點事情都辦不好，按下葫蘆浮起瓢，如今只會哭，我又能如何？”

    說罷，卻又揚聲對外道：“都是死人么？起風(fēng)了也不知關(guān)窗！”

    一時語畢，已經(jīng)有兩個小廝悄沒聲的將窗子關(guān)了，然后又靜悄悄的退遠了。

    “老爺子，”其中一人好歹也是七八尺的大漢，這會兒卻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梗著脖子，依舊面紅耳赤的辯解道：“實在怪不得我們呀，都怨那牧清輝那廝，慣會收買人心，誰知道他使了什么妖法，人都不在這里了，竟還有人念著他的好！”

    “放屁！”老會長終于沒忍住，罵了句粗話，拍著桌子恨聲道：“你們是頭一天做買賣么，還是第一日掙錢？咱們經(jīng)商的，圖什么，不就是白花花的銀子么！你們當(dāng)自己是讀書的秀才么？只一味地畫餅，卻不給點實在的甜頭，誰聽！”

    罵了半天，老會長到底不解氣，又灌了一杯茶，用柔軟無比的帕子擦了擦嘴角不慎飛出的唾沫，這才指著前面兩個狗頭繼續(xù)罵道：“素日里我只聽你們吹噓，好似天大的本事沒使出來，如今我倒是拼命與你們掙了機會，你們倒是使呀！海樣的銀子倒是去掙呀！偏又壓不住人，一把年紀(jì)的漢子了，竟還有臉哭！你們有臉，我的臉面卻都叫你們丟盡了！”

    桌上上等青瓷盤里擺著新鮮的櫻桃、枇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