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zhàn)犯的全名是什么，但她記得有人怒斥過“板垣”，還有那個讓人印象深刻的“土肥原”。

    全日本那么多罪犯，他們是罪犯里拔尖的幾個，幾乎是精挑細(xì)選到只要三排座位就夠，一眼就能看全，可見身上到底背著怎么樣的血債。

    和這么群牲口接上頭，能有個好？

    這時候，凳兒爺聽著大家嘀嘀咕咕的討論，連抽嘴巴冷笑一下都懶了。

    馬占山與日方接觸的新聞過后，黑龍江一夜之間就安靜了，四處都是四海升平的樣子，東三省一副熱火朝天的戰(zhàn)后重建景象，日軍這兒一個政策出臺，那兒一個保護方案，仿佛把黑龍江人民當(dāng)個寶，而相反的是，關(guān)里的人卻這兒流亡那兒饑荒，被洋鬼子這樣那樣虐待欺負(fù)，見天兒的生活在水生火熱之中。

    每次看報紙，黎嘉駿都有種詭異的即視感，仿佛回到了每天晚上七點整各大衛(wèi)視都開始當(dāng)當(dāng)當(dāng)當(dāng)?shù)哪甏?/br>
    吳宅過冬儲備豐富，黎嘉駿本就不大想出去了，再有一次魯大爺出去割豬rou回來說看到一群鬼子把一個過路的姑娘拖進房子里，還沒進去就脫了姑娘的褲子，那姑娘的兩條大腿進屋前就已經(jīng)凍僵了的事后，全家人都不讓她出去了。

    傷好了點的傷員還是不敢探頭，他們不是什么臨時的新兵，都是訓(xùn)練了幾年上戰(zhàn)場一朝被打趴的老兵，就算沒什么戰(zhàn)功，全身上下還是軍人的范兒，出去被看到人家給個花生米都不用理由，于是幾個能走能動的就開始自發(fā)繞著院子巡邏，就怕有什么偷雞摸狗的進來看了不該看的拿了不該拿的。

    這樣心驚膽真又略微平穩(wěn)的日子只能用熬來形容，她收不到任何信件，也寄不出任何信件，因為慫，也沒有探出頭去找什么學(xué)生組織參加，就守著這一大家子每日里看書寫字縫棉被縫棉襖，一片死氣沉沉中，她度過了在這個年代的第二個春節(jié)。

    春節(jié)的晚上，大家圍在一起包了點餃子，外面噼里啪啦的爆竹聲里頭隱約還混合著槍聲，不知道是鬼子狂歡還是在殺人，沒人有出去的欲望，吃了餃子后，老的殘的都要休息，黎嘉駿熄了大廳的爐子省煤，想來想去了無睡意，一個人坐到了灶臺邊發(fā)呆，灶里柴火還沒熄滅，發(fā)出噼里啪啦的聲音，她拿燒火棍捅了捅，又扔了段干柴進去，火旺了點兒，愈發(fā)暖和。

    “小姐不去睡？”魯大頭巡了夜回來，路過灶房探頭往里看。

    黎嘉駿雙手握著杯暖茶笑：“守個歲吧，這世道，守一個少一個啊……你去歇息吧?！?/br>
    “嘿，不管是不是這世道，都守一個少一個啊。”魯大頭反而進了灶房，學(xué)著黎嘉駿拿個草甸子墊在下面坐著，也把搪瓷杯子捧在手里，“小姐不嫌棄我吧，我也守個歲?！?/br>
    “我可沒紅包給你。”黎嘉駿閑閑的開玩笑。

    “別啊，我比你大，該我給?！濒敶箢^說著，果真開始掏口袋，掏來掏去沒掏到一厘錢，就撓了撓頭嘿嘿笑了下。

    黎嘉駿也笑，她做出個鄙視的表情：“這么窮怎么娶媳婦兒？”

    “我有媳婦兒！”魯大頭挺了挺胸。

    “我呸，你有媳婦你爹都不知道你騙誰呢？夢里的？”

    “嘿嘿，等她來了你們就知道了。”

    “還真有？”黎嘉駿坐直了，“哪兒人?。坎粚Π?，你不是跟著魯大爺在這兒長大的嗎？”

    魯大頭忽然神神秘秘的往前湊了點兒：“你可不興跟別人講？”

    “不講不講！”黎嘉駿滿口保證，心里卻琢磨著轉(zhuǎn)身給魯大爺打小報告，他兒子好不容易活著回來，這老爺子急著抱孫子急的嘴上都起泡了。

    “她啊，是個護士！護送我們撤退的！”

    “……”劇情一點都不萌怎么辦，黎嘉駿深恨自己電視看太多。

    “她給我包扎的時候，我說，你給我當(dāng)媳婦兒吧！她就答應(yīng)了！”

    黎嘉駿忍了又忍，還是沒忍?。骸皠e的傷員她就拒絕？”

    魯大頭眼一瞪：“答應(yīng)我了就是我媳婦兒，我管她跟別人說啥！”

    黎嘉駿無力的倒在灶臺旁，大頭這話頗具總裁氣質(zhì)，只可惜怎么想怎么苦逼，她就不吐槽了，顯得自己好殘忍……

    見黎嘉駿不說話，魯大頭一腔熱血被無情澆滅，只能重整河山再興話題：“黎妹子，我想問可久了，上回那樣……咔……殺了個人，你不怕？”

    這就變黎妹子了，魯大頭要是真心把妹，說不定還是個挺有天賦的人，她回憶了一下當(dāng)時的感覺，不置可否：“說不上來，手感么，肯定不怎么好，要說怕不怕……他要詐尸我就怕了，死透了我怕什么？”

    這話說得魯大頭都要變色了，他連連點頭：“你熊的！妹子你不上戰(zhàn)場真是可惜了！”說完他又自己反駁自己，“不成不成你干不了。”

    “為什么？”黎嘉駿探頭看他。

    “光那槍，你就拿不動?！濒敶箢^上下看著黎嘉駿的小胳膊小腿，“還有，上了真刀真槍，拼起刺刀來，你真當(dāng)扎進去就行了？”

    “那我大概是沒這個力氣扎穿……”自己多大力氣自己清楚。

    “不是不是，你想啊，這冰天雪地的，本來就動不起來，對面還穿著老厚的大棉袍子，你不拼了命，你連人衣服都扎不進?！濒敶箢^說著還比劃，“我們扎他，他難道不扎回來？可最后倒霉的都是我們，因為我們被串燒了，他就受個皮外傷……”說著他搖頭，卻沒什么憤懣的感覺，只是嘆氣，“咱這破棉爛絮的，連風(fēng)都擋不住，全靠一層皮包骨。”

    “軍隊里的東西，很不好？”黎嘉駿試探著問。

    “比游擊隊的沒的穿，我們好太多了！”魯大頭又倒了杯水，“還有呢，你說你刺人一刀是容易的么？身子里有骨頭啊，有內(nèi)臟啊，還有rou啊，這刀一路穿過這些過去，有時候戳不進了，就轉(zhuǎn)，手上就能感覺噶的一震，嘶……把人骨頭都崩開了，那人疼得嗷嗷嚎著，自己就舒服？想想也一身白毛汗……”他喝著水比劃，“你大頭哥那一回下來，手抖了好半天，就老覺得手心里噶噶的在震……鬼子打仗兇啊，你說咱是守自個兒的家，咱要雪恥，豁出命去干，應(yīng)該的啊。他們打我們，憑什么??？憑啥比我們還兇??？老子自個兒都沒摸過那么多炸藥，他們?nèi)耸忠话壴谏砩希瓦@么沖過來拉線，就為了同歸于盡……”

    黎嘉駿剛一聽還覺得牙酸，可到后來就混著以前看過的無數(shù)美式血腥恐怖片淡定的喝水了，她嘴里含著熱水，默默地想象著那樣的戰(zhàn)場，為了打開一個缺口，對面日本兵綁著炸藥嗷嗷的跑過來，拉線，碰，炸起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