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此以后，他就算是有一個完完整整的家了。終于，他也做了父親。

    事情似乎確實一直在朝好的方向發(fā)展，后頭榮榮與煒煒又相繼出生，但緊隨而至的卻是煒煒的夭殤。他眼看著小兒子在他跟前咽氣，那種錐心的絕望令他再次感受到命運的森寒。

    命運從不肯放過他。

    他那段日子一直在招道士齋醮，因為他漸漸發(fā)覺自己的身體每況愈下，他忍不住想，他還能再撐幾年？他需要找尋出路，可醫(yī)術(shù)救不了他。他調(diào)養(yǎng)了這么些年都無濟于事，何況冥冥中還有一股無形的力量在左右著。

    他想要找到道士青霜，想問問到底有沒有解決的法子。雖說當(dāng)初他已經(jīng)做好了折損壽元的準(zhǔn)備，但無論于國還是于家，他都走不開，若能有解，自然最好?？蔁槦樀乃浪坪跏莻€警示，對他試圖逆改天意的警示。

    他好像只能認命。

    煒煒沒了之后，他的身體也垮了下來，兼且他陷入了無邊的彷徨苦悶之中，兩廂使然，幾乎消沉了一年?？吹轿羧赵跂|宮時的幾位業(yè)師的聯(lián)名上奏，他沉默了許久。先生們歷數(shù)他這一年來對政務(wù)的懈怠，一字一句不留情面，批撻之意毫不掩飾。但痛之深責(zé)之切，先生們是想讓他清醒過來，個中期許不言自喻。

    他反省迂久，倒是漸漸想通了。

    他的消沉并不能改變什么，只會令事情更糟。他再是苦痛，煒煒也活不過來。不管未來會如何，他需要做的只是做好當(dāng)下當(dāng)做之事。

    能活幾年，便盡幾年的力。不能太貪心。

    他重回從前的勤勉，眾人皆欣慰不已，但他卻已經(jīng)在考慮自己的身后事。

    他如今多cao勞幾年也是想為兒子奠好根基，讓兒子將來登基后能走得更順。漪喬是照兒生母，將來他不在了，她的身份只會更加貴重，無人敢慢待她。只是母子關(guān)系絕不能僵。所以鄭旺妖言案出來時，兒子因著思及漪喬平素的嚴(yán)厲管教，又偏聽了外間的傳言，懷疑自己生母另有其人，他便狠了狠心，軟硬并施地將兒子的想法糾正了過來。

    他必須將后路都鋪好。

    弘治十八年五月初七那天，真正的離別來臨之際，他被病痛折磨得神志漸失，混沌中似乎將自己的一生又重走了一番。

    未竟之事細數(shù)起來確實不少，但他好像也無甚大的遺憾。唯一令他不放心的是兒子，他擔(dān)心年紀(jì)尚幼的兒子不能擔(dān)好重責(zé)。但他已經(jīng)向三位恩師囑托過了，也算于心稍慰。

    隨后，他似乎沉入了一個悠長又迷幻的夢。

    等他再度醒來時，只隱隱記得夢中諸像斑斕陸離，細細去想，卻怎么也記不真切。

    他萬沒想到原本決然無望的事，竟硬生生被漪喬做成了。他后來反復(fù)思量自己復(fù)歸的緣由，認為只有一個可能，那便是其實另一塊玉一直都在他身上。他竭力回憶當(dāng)年他最后一次血祭時的場景，只記得他當(dāng)時流了很多血，之后就昏了過去，等他再醒來玉石就不見了。結(jié)合只有雙玉感應(yīng)他才能復(fù)歸，他推測那另一塊玉或許是在那時融入了他的骨血里。這大抵也就解釋了后來他的尸身為何能不腐。

    漪喬慣性地認為是他在身死后做了什么才能挽回敗局，但其實是之前就埋好了因。所以他問漪喬信不信因果之說。

    他因當(dāng)年的決定而罹厄，卻又因當(dāng)年的決定而脫難，他思及此便不禁感嘆因果的玄妙。

    但他得以脫難的另一半關(guān)鍵其實還在于漪喬。他早在很久以前便時常想，得妻若此，夫復(fù)何求。只是他憶及事情的來龍去脈，又忍不住想，母親當(dāng)年將那塊玉給他的時候，可知那靈玉的不凡？

    他現(xiàn)在也說不清他對漪喬最初的好感來自于什么，是那時安舒寧和的氛圍，還是她異于宮中眾人的至性純粹?；蛟S兩者兼有。所以他不希望她改變本心本性，他愿意一路用自己的羽翼為她擋開風(fēng)雨，一直將她捧在手心里寵著。他也不希望她懼他，所以他在她面前時會拋開帝王的身份。

    于是，他與漪喬之間不似多數(shù)帝后那樣縱然感情再好也始終隔著一層。他們可以毫無保留地對彼此開誠相見，全心信任對方。

    這正是他所要的。他這一生，只求一心一意。

    暌違兩載，他的心境更平和，目光更通透，許多往事再回頭去看，更加豁朗。不過找尋母族的事仍舊有些放不下。當(dāng)年他登基之初便派人去廣西尋外家的人，結(jié)果只找來紀(jì)父貴和紀(jì)祖旺兩個冒認母族宗支的謊子。他氣憤又失望，只好在廣西給外租家立了家廟，遙寄牽眷。

    只是眼下他前往廣西賀縣其實并非全為尋親。他自心知道如今時過境遷，尋到母族族人的希望渺茫。他此番賀縣一行的另一個目的，是去母親的故里看看。看看那里的山水城郭，風(fēng)物人情。

    那是另一種緬懷。

    有些缺憾永遠無法彌補，就好像有些人只能活在記憶里一樣。人生之慟切無力處，大致謂此。

    作者有話要說：　　呃，一不留神寫多了……QAQ

    一早就想好好給陛下寫個番外，所以這回的作者有話也比較長（咦？）說說八卦，辟辟謠。

    番外里出現(xiàn)的年齡，全部指的虛歲。古人都是按照虛歲來的，明實錄上全是虛歲，以至于有時候我要反復(fù)計算年份，總感覺年數(shù)對不上……有一個例子我記得很清楚，上說煒煒三歲而薨，但其實掐頭去尾，煒煒才活了一年零兩個多月而已，我當(dāng)時莫名心塞。

    感謝一下投霸王票的妹子~連著之前的一起><

    簡禪扔了1個手榴彈投擲時間:2016-03-04 10:43:57

    問紅塵扔了1個地雷投擲時間:2016-03-05 00:31:40

    簡禪扔了1個地雷投擲時間:2016-04-26 19:07:38

    杏風(fēng)夫人扔了1個地雷投擲時間:2016-04-29 15:48:23

    下面先說番外里幾個零碎的問題，爭議啊八卦啊啥的，然后說一說陛下那些緋聞女友們~哈哈，開扒！

    1.陛下當(dāng)年匿居安樂堂一事是確定的，但明人筆記里有一種說法是，憲宗其實早在成化八年（也就是陛下虛歲三歲的時候）就知道了這個兒子的存在，然后之后都是他在派人保護。

    這個說法的漏洞太明顯了，成化帝既然早就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