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間，獵手們的呼喝聲此起彼伏。

    數(shù)百騎人馬奔騰呼嘯，呈現(xiàn)圍拱環(huán)繞之勢，沖入密林之中。

    煙塵四起，雞飛狗跳，正低頭吃草的羊群猝然受驚，四處逃竄，靈鹿聽到嘈雜的人聲、馬蹄，迅疾鉆入更茂密的叢林深處，身姿優(yōu)美。

    勇武健壯的郎君們前去打獵，彎弓搭箭，揮灑汗水。

    穿紅著綠、簪花敷粉的美貌小娘子們騎著馬，在仆從們前呼后擁的殷勤服侍下，圍著禁苑獵場悠閑地晃蕩。

    偶爾有幾只慌不擇路的兔子鉆出包圍圈，沖到道路中間。

    小娘子們興致勃勃，縱馬圍著野兔逡巡，比賽誰先獵得野兔。

    李治多年不曾見過此等熱鬧景象，走下寶蓋馬車時，望一眼煙塵滾滾的山林，感慨道：“昔年禁苑狩獵，朕也曾獵得一頭山豹。”

    那豹子是宮中四坊豢養(yǎng)的家豹，性情柔順，由護(hù)衛(wèi)們驅(qū)趕到他面前，供他取樂。

    他知道其中緣由，一箭射中山豹時，還是忍不住高興。

    幾位兄長身體強(qiáng)壯，弓馬嫻熟，長兄不利于行，也能拉弓射箭，唯有他體弱多病，自小養(yǎng)在深宮。

    第一次隨父狩獵時，他只打到幾只野兔、鵪鶉。

    他瞥一眼魏王李泰身后的扈從馬上堆成小山包的獵物，頹喪不已。

    阿耶沒有失望，親自把他獵得的獵物分送給親近大臣。

    他心里既高興又愧疚，高興阿耶沒有因為他的瘦弱看輕他，愧疚沒能獵得更多獵物為阿耶增光。

    后來他獵得山豹，那時兄長們已經(jīng)被阿耶趕去封地，他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太子，群臣恭賀夸贊，說他勇武不輸阿耶壯年時。

    阿耶笑了笑，命人當(dāng)場宰殺山豹，烹制佳肴，供席間眾臣共享。

    那只山豹到底有多大多威猛，他早忘了，唯獨記得阿耶盤腿而坐，捋須微笑的慈愛模樣。

    內(nèi)侍在他耳邊含笑道：“大家，幾位郎君來了?！?/br>
    李賢、李顯、李旦俱穿著一襲翻領(lǐng)窄袖缺胯袍，英姿勃發(fā)，策馬行到李治面前。

    李治收回思緒，含笑看著三個兒子，“讓為父看看你們的本事?！?/br>
    李賢面露喜色，胸有成竹。

    李顯左顧右盼，偷偷打了個哈欠。

    李旦則漫不經(jīng)心，手握韁繩，低頭沉思。

    至于太子李弘，病勢沉重，不能上馬，今天沒有隨行。

    李治暗嘆一聲，看著各懷心思的三個兒子引馬離去。

    一旁臨時搭建的高臺前，李令月正囑咐駙馬薛紹，“前幾年有老虎，去年有野豹，誰知今年會突然竄出什么來，你別貪功跑得太遠(yuǎn)了。”

    薛紹笑著道：“我記住了，你前幾天不是說想要鹿角做飾物嗎？我為你獵幾只來?！?/br>
    李令月心里微甜，咬唇低笑，“哪里就缺這個了……”

    她忽然壓低聲音，“待會兒離我那幾位王兄遠(yuǎn)一點，尤其是八兄，不要靠近他，他朝哪個方向走，你就掉頭去另一個方向?！?/br>
    薛紹愣了一下，環(huán)顧一圈，李旦早已經(jīng)領(lǐng)著扈從一頭扎進(jìn)山林中了，“公主……”

    “聽我的?！崩盍钤聡?yán)肅道。

    薛紹點點頭。

    李令月回到李治身邊。這里是山坡下一處地勢平緩的草原，臨著一條清澈的溪澗，山花爛漫，風(fēng)景秀麗，宮人在水邊搭設(shè)起圍幛，鋪設(shè)絨毯，陳設(shè)長桌、幾案、軟榻，很快建起一座供女眷們游樂修葺的小型宮室。

    李治不能出去行獵，留在帳中休息。

    一座座大帳按著嚴(yán)格的次序排列開來，留出中間開闊的草地，架起篝火，烹調(diào)野味。

    龜茲樂人吹奏起箜篌、琵琶、笙、笛、簫、篳篥，悠揚(yáng)的樂聲中間或夾雜毛員鼓、都曇鼓、答臘鼓、腰鼓、羯鼓、雞婁鼓的嗡鳴，樂曲輕柔婉轉(zhuǎn)，在山野間回蕩徘徊。

    舞伎們身著赤橙紅綠青藍(lán)紫的彩色裙裾，手執(zhí)琉璃蓮花，和著樂聲，翩翩起舞。

    場中分設(shè)席案、胡床，年老的大臣們坐在胡床上，一邊飲酒，一邊欣賞樂舞，好不自在。

    宮婢、內(nèi)侍們穿插其中，一眼望去，處處是彩衣彩袖，一派和樂景象。

    酒香、脂粉香、烤rou時胡奴撒的胡椒刺鼻氣味夾雜在一塊兒，說不出是好聞還是不好聞。

    英王妃趙觀音掀開帳幔一角，看一眼廣場上開懷暢飲的重臣們，“奇怪，永安真師今天怎么沒來？”

    宮里人都說裴英娘當(dāng)初學(xué)騎馬，是為了能早日在禁苑任意馳騁。如今大好機(jī)會在眼前，卻沒有看到她的人影。

    方才出發(fā)時，武皇后特意當(dāng)著群臣、女眷們的面問起她。

    李旦說她病了，只能缺席。

    武皇后似乎很關(guān)心她，聞言立刻讓羊仙姿帶著禮物去永安觀探望她。

    眾人沒有深究，自從太平公主的婚宴過后，永安真師一病不起，再沒有在公開場合露面過，無法參加狩獵，也是正常的。

    趙觀音卻覺得不對勁，圣人、相王、太平公主和永安真師感情深厚，她病了，這三個人怎么一點不見擔(dān)心憂愁？

    她的母親，常樂大長公主臥在帳中榻上，抬起眼簾，諷笑道：“未出閣的小娘子，碰到那種事，還敢出門見人嗎？”

    趙觀音一陣心悸，眼皮跳了兩下。

    帳外，一名衣衫凌亂、滿身浴血的甲士跌跌撞撞沖進(jìn)歌舞升平的廣場，倒在錦繡絨毯上。

    舞伎們發(fā)出刺耳的尖叫，狼狽奔逃。

    席間眾臣驟然變色，哐哐數(shù)聲，金杯銀碗跌落一地。

    作者有話要說：　　樂器參考

    第章 一百一十四

    “阿娘！”

    趙觀音疾步奔至軟榻前, 揮退帳中侍女, 焦急道：“你答應(yīng)過我, 不會再為難永安真師的！”

    常樂大長公主手里拈著一枚紫葡萄，冷哼一聲，漫不經(jīng)心道：“我可沒為難她, 她得罪的人太多了，連我們這些知情的都不知道到底是誰下的手，相王能查得出來？查出來也和我不相干, 我看他能拿出什么證據(jù)。”

    帳外的喧鬧聲越來越近, 趙觀音心急如焚, “阿娘糊涂！相王根本不需要證據(jù)！您忘了公主府死得不明不白的那些家奴嗎？”

    等駙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