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洛陽牡丹花會的魁首花王買下來了，送給裴英娘當生辰禮。

    秋葵看到那株綠牡丹的時候，喜極而泣，稀罕得不得了，差點跪倒在花盆前。

    裴英娘卻無動于衷——幾百萬錢，就買了一朵牡丹！李令月的錢如果多得花不完，可以分給她呀，為什么要買一株只能看不能吃的牡丹花呢……

    相比之下，李旦送她的匕首和夜明珠簡直是貼心，又實用又貴重。

    她對匕首沒興趣，但是她喜歡胡人裝飾劍鞘的寶石呀！胡人擅長鑒寶，他們的寶石珠玉大部分是真品，不像東西市魚龍混雜，市面上一堆質(zhì)量參差不齊的仿制品——真貨倒可能是真貨，但是商人們一般真假摻著賣，連宮里的工匠都沒法辨別好壞。

    其實李旦問裴英娘想要什么的時候，她暗示過李旦可以直接送錢送珠寶，簡單直接，省事方便。

    李旦殘忍地否決了她提的要求。

    不過第二天李旦就把寶石摞寶石的短劍和雞卵大的夜明珠送到東閣——還是向她妥協(xié)了。

    李令月輕哼一聲，拒絕接受裴英娘的委婉批評，“我送的綠玉百年難得一見，勝過百兩黃金，八兄只是投你所好罷了！”

    裴英娘撲哧一笑，“生辰禮就是要投其所好才對，阿姊過生辰的時候，三表兄送你一幅畫，比不上崔七郎的，你還不是很喜歡？”

    “那哪能一樣呢！”李令月脫口而出，隨即皺起眉頭，哪里不一樣呢？

    裴英娘和李旦，她和薛紹……

    “英娘！”她霍然側(cè)過身，一把攥住裴英娘的手，發(fā)鬢上的胡蝶釵綴著珠串，流蘇輕搖，叮叮當當響。

    “唔？”裴英娘和半夏擺好蘸碟，抬頭看她，眼神澄澈天真。

    英娘經(jīng)歷了那么多事，不該還有這樣如孩童一樣純真的眼神，可她就是如此，看透宮中紛爭，依然珍惜每一個人對她的好，哪怕她知道這一切猶如鏡花水月，很可能長久不了。

    李令月勉強笑了一下，“你總是偏心八兄，我要生氣了?！?/br>
    裴英娘看她神情有異，一時摸不準她是在開玩笑還是真不高興，挽起她的胳膊，撒嬌道：“誰說我偏心阿兄的？我明明最喜歡阿姊了。阿姊是天底下最好的jiejie，又大方又穩(wěn)重，誰都比不上你?！?/br>
    李令月臉色平緩，刮刮裴英娘的鼻尖。想到她剛?cè)雽m的時候，就和八兄最親近，那時候她形單影只、孤苦無依，宮里也只有八兄照拂她，現(xiàn)在兩人比別人親密些，倒也算正常。

    那么不對勁的就是李旦的態(tài)度了，李弘和李賢在他這個年紀的時候，已經(jīng)兒女繞膝，李顯被趙觀音管得緊了些，才后院凋零，但聽說私底下有不少風流韻事……

    八兄在等什么呢？

    劍刃劃破魚腹的聲音傳到李令月耳中。

    宮婢們抬著兩口瓷缸走到廊檐下，執(zhí)失云漸伸手如電，手腕微沉，牢牢抓住一尾活魚，按在俎上，劍刃刷刷幾下，眨眼間清理魚雜魚頭。銀芒閃耀間，薄如蟬翼的魚片仿佛落雨一般，飄灑在鋪了一層冰山的銀盆里。

    庭院里侍立的宮婢、宦者們看得目不轉(zhuǎn)睛，嘖嘖稱嘆。

    執(zhí)失云漸臉上沒什么表情，動作猶如行云流水，似漫不經(jīng)心，又像全神貫注，優(yōu)雅而賞心悅目。

    一盤晶瑩玉潤、輕薄細嫩的魚片送到食案前，李令月挑起一枚魚片，蘸上芥末、芫荽和搗成泥的橙rou，滋味鮮甜，不帶一絲腥氣，和記憶中的一樣味美。

    她滿腹心事，豐腴鮮嫩的切鲙也沒法讓她輕松起來。

    裴英娘看一眼執(zhí)失云漸，謹慎地夾起一枚魚片，送入口中，執(zhí)失云漸這么沉穩(wěn)可靠，他做出來的切鲙，應該能吃吧？

    宦者們簇擁著李治從回廊另一頭走進后殿時，執(zhí)失云漸已經(jīng)洗凈手，坐在廊檐下吃茶。

    李令月頻頻走神，心不在焉，裴英娘只好擔起活躍氣氛的責任，向執(zhí)失云漸打聽劍南的風土人情。

    執(zhí)失云漸想了想，道：“劍南山勢陡峭，溪澗溝谷，茫茫大山，連綿千里?！?/br>
    他沒有去過劍南道繁華的市鎮(zhèn)城郭，一直在大山里打轉(zhuǎn)，看到的都是險峻巍峨的高山叢林，洶涌澎湃的河流險灘。

    裴英娘又問他當?shù)氐臍夂蛉绾巍?/br>
    執(zhí)失云漸正襟危坐，“白天涼爽，夜里幽涼。越往西邊越冷，不到八月就大雪紛飛。”

    裴英娘在腦海里勾勒了一下地圖，執(zhí)失云漸不會是跑到高原去了吧？

    這時李治緩步進殿，含笑看兩人一眼，“在說什么呢？”

    他氣色不錯，唇邊噙著歡快的笑意。

    裴英娘心中暗暗道，阿父這么高興，是不是阿兄的姬妾人選挑好了？

    李令月直起身，笑瞇瞇道，“執(zhí)失正和英娘描繪他在劍南道的見聞?！?/br>
    “喔？”李治神態(tài)放松，盤腿而坐，“朕也來聽聽，你這兩年可有什么不尋常的經(jīng)歷？”

    執(zhí)失云漸垂眸，望著杯中晶瑩碧綠的茶湯，一言不發(fā)。

    李治等了半天，不見他開口，嗤笑一聲，“你這小子……”

    執(zhí)失云漸仍然不開口。

    裴英娘見狀，岔開話道：“阿父耽擱了好久，錯過執(zhí)失將軍的切鲙了?！?/br>
    執(zhí)失云漸本來就不是口齒厲害的人，剛才她要他講一講劍南道的地理風物，基本上是她問一句，他答一句，別的話絕不多說。如果是秦巖或者其他人去了一趟劍南道，還立下戰(zhàn)功，被人問起在戰(zhàn)場上的經(jīng)歷時，牛皮幾天幾夜都吹不完，他呢，簡簡單單幾個字就概括了，老實得近乎單調(diào)乏味。

    李治要執(zhí)失云漸主動開口，有點強人所難。

    看到裴英娘為執(zhí)失云漸解圍，李治挑眉，笑了笑，道：“也罷，方才辛苦大郎了，你先去東廊歇著，待會兒朕有話和你說?！?/br>
    執(zhí)失云漸應喏，起身離開。

    “令月也回去吧，今天你姑祖母來了?！?/br>
    李令月當即皺起臉，她大意了！看到竇綠珠的時候，她就該想到的！

    “兒告退?！彼仡^看一眼裴英娘，“英娘，貍奴還在涼亭呢，記得派人去接它?！?/br>
    不等裴英娘回答，慌慌忙忙走了。

    貍花貓也是薛紹送李令月的生辰禮物之一。

    李治吩咐身邊的侍者，“跟著公主回去，讓她慢些走，別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