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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發(fā)顫,聲音卻堅定著問:“陛下所說可是真的?”趙珩允他,“君無戲言?!?/br>李逸接過鑰匙,面白如紙行到池邊,他握緊手中之物,頓了頓,將心一橫踏入水里,本以為的腐骨蝕rou之痛并未傳來,只有刺骨陰寒。李逸來不及多想,以最快地速度撲到趙淵跟前,他深吸口氣潛入水底,才用鑰匙摸開了腳鏈的鎖孔,趙淵正扛過了最痛苦的階段,緩緩睜開眼來。李逸恰在此時浮出水面,只見那目光仿佛要將他整個融了。趙淵氣息不穩(wěn)靠在李逸耳邊道:“怎么出了宮到這兒來?回去,去泮宮外你的小院,到那兒等我?!?/br>李逸忍著淚摸索著趙淵的肩臂去解鐵鏈,趙淵才騰出一只胳膊,就將人撈到了懷里。“歡安,聽話。水里冷,快走?!?/br>其淵有多久沒對他說過聽話,李逸心下顫動,手上一刻不停去解了趙淵最后的鐐銬。他想拉著人一同出水,趙淵卻使勁抱了抱他,松手道:“發(fā)作還沒過去,我上不去。你且回去?!?/br>李逸回頭看他,趙淵抬了抬下巴,做了個催促的表情。李逸心知要把人弄出去,最終還是要看皇帝。他從池水中出來,半點無心探究自個為什么不受那駭人池水的影響,只關心皇帝會不會履行他的許諾。趙珩示意李逸跟著他走。韋徹在前引路,將皇帝和李逸重又帶回到了隔壁的石室,屋子里生了火,內侍又給李逸遞來狐裘御寒。“朕讓他們領人出水牢?!?/br>李逸正要謝恩,趙珩止了他的動作,直接道:“你是廢太孫,應該熟知前朝太祖的事。趙氏族人有祖訓,若未經族長同意,覺醒血脈而擅自使用者,逐出宗族。皇叔所犯重罪,正是用血脈力量救了你?!?/br>李逸聞言呆愣當地,目色凝滯看向皇帝。趙珩微微一笑,“不明白是怎么回事?朕也好奇得很,皇叔到底是怎么救的你?不如博士待在這兒不要出聲,朕去問問皇叔?!?/br>不等李逸應聲,皇帝已轉身出了石室。韋徹在室內示意李逸不要窺探,只悄悄挪到石墻邊上聽聲。趙珩重回水牢時,獄卒正幫著趙淵從水里出來。“皇叔當年明明該殺了李逸,怎得又救了他?”趙淵回答得平靜,可墻的這側,李逸卻剎那重回了兀梁山腳下的那晚。韋徹見他聽著聽著,身子都抖了起來,一時不知是落了水就此凍的,還是因了別的什么。不久,皇帝的聲音再次響起,“皇叔,朕應承過你的,可都做到了。李逸已經叫韋徹送走了?!?/br>“臣謝陛下圣恩?!壁w淵的氣息顯然比方才穩(wěn)了許多。趙珩又道:“皇叔這一石二鳥,果都料的不錯。有皇叔如今的下場擺在前頭,朝堂上是人人俯首,朕的威信都不必立了。至于李逸,聽說皇叔入了獄,是半點離開的心思也沒了?!?/br>“臣不過是知道李逸心軟,臣好好的,他自是心安理得避開臣,臣受陛下逼迫,凄慘至此,李逸即便有心結,也不會離開臣了。”李逸渾身僵直,聽見趙淵忽又轉了聲,冷冷道:“陛下不該拖李逸下水。臣不過是讓陛下告知他臣已入罪,陛下何必把人弄來?!?/br>皇帝心道,朕何止是要拖李逸下水,朕還想讓他親耳聽聽你設的局,叫你抱了美人歸,也多少留點膈應。不把韋徹吃的虧找回來,朕枉為人君。聽趙淵親口承認設了局套住自己,李逸果然心灰,緩緩直起身子,就要離了墻邊。趙珩本該就此止了話離去,可有件事,他自個也好奇許久,再不問便沒了機會,忍不住道:“皇叔明明是為了李逸受的血毒之苦,為何始終不肯讓他知道。李逸既然心軟,相認了,皇叔正好攜恩求報?”聽了這話,李逸生生止了腳步,屏息而聽。“如果有一人,你一見他就想起父母親人皆亡,自個孤零于世。想起你被jian人所害自云端跌落,失去天下。如果這個人救你不過是為了彌補他要殺你。你視之為生命的東西,譬如丹青,他卻硬要毀去你雙手,叫你就算活著,也生不如死。倘若還有另一人,容貌秉性都與那人相似,叫你見之就生出和當年一樣的歡喜,而你卻不用面對所有不愿憶起的往事。陛下,如果是你,你會選哪個?又會希望他是哪個?”趙珩一時沉默。趙淵接著道:“所以臣從未想過與李逸相認,若不是他后來認出了臣,臣恐他要離臣而去,也不會設這個局。與臣加諸李逸身上所有的痛苦相比,臣受這點血毒之苦,實算不得什么?!?/br>韋徹見石墻這側的李逸,早已是淚流滿面,他有些擔心那倚著墻的單薄身子隨時會倒下。水牢里,趙珩亦從未想過趙淵竟說出這樣一番話來,不禁有些忡愣。話都吐露到這個份上,皇帝也再無捉弄的心思。后頭的話,兩人交談的聲音越來越輕,似是皇帝和趙淵出了水牢,越行越遠了。李逸渾渾噩噩不知自個是怎么漸漸回過魂來的。其淵為他做了那么多,多年來他卻一無所知。韋徹將李逸送回了小院,平安先一步候在院中,見了李逸喜極而泣,李逸笑了笑隨他進門。韋徹此時才掏出幾冊抄錄的筆記遞給李逸。“你看過,就全都明白了?!?/br>韋徹走后,李逸翻開那些薄薄的冊子,發(fā)現(xiàn)這都是趙氏先人的筆記,他不用多久就讀完了全部,情再不能自已。——瑤霞明光聚在宮苑西側的碧空,仿佛胭脂碎地,點染片片。風吹檐鈴清脆入耳,少年天子立在大承殿的玉階上。分離前,趙淵最后在宮中拜別皇帝。說完了該說的話,趙淵正要離去。趙珩一副方才想起的模樣,道:“朕忘了告訴皇叔,出了水牢后,李逸因為濕了衣衫,并沒有即刻離開,在水牢后頭的那間石室里,換了衣服才走。”“陛下的意思是,臣后頭說的那些話,他都聽見了?”趙淵在皇帝面前直接黑了臉,趙珩面露無辜點了點頭。出乎皇帝預料,趙淵沒有當場發(fā)作,而是沉默半晌才道:“陛下果然記恨臣傷了韋徹?!薄?/br>皇帝搖頭,“何止,更狠你拿韋徹的將來威脅朕,怨你逼死了舅舅。”接著語氣更是十分可惜道:“本來差點就抹黑了你,誰知道,皇叔會剖開肺腑說出那樣一番話來,朕聽了都動惻隱之心,何況李逸?!?/br>趙淵勾了勾嘴角,步下階梯。斜陽里,韋徹瞧著趙淵離去的背影,問皇帝:“陛下何必重又復了肅王的爵位?!?/br>言下之意,趙淵若是庶人,豈非對皇帝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