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廳廳長，住建口出身的新副市長，曾在上一家單位共事近十年。

    小玲來之后，大學生見習進展的匯報流程也變了。以前只需交人事教育處，現(xiàn)在為了啟動新的人才發(fā)展計劃，要備檔一份給局長辦公室。

    在蘇文桐的腦海中，新處長、新局長、新的副市長、省廳領導，局長夫人，還有初出校門的見習生，構(gòu)成了一張互相聯(lián)結(jié)的網(wǎng)。如果你不是掛在這張網(wǎng)上的蜘蛛的一員，那么你就只好當被縛住的黃蜂。

    ☆、上司（下）

    方姐等蘇文桐發(fā)表意見，后者卻沒話可講。

    方姐說：“這個節(jié)骨眼，多年戰(zhàn)友、技術骨干、小公主，全到咱們局唱群英會來了?！?/br>
    她忍住后半句沒說。蘇文桐懂，新區(qū)的風聲，不是平白無故刮起的。

    炮筒上了膛，終歸要發(fā)射。方姐肚子里的話到頭來憋不?。骸皩砺鋵嵉牟还苄聟^(qū)還是開發(fā)區(qū)，里面的位子準得擠破頭。早來早卡位。”

    蘇文桐舒出口氣，說：“那也輪不到我們這些遺老?！?/br>
    腰間的手機驟然振動。和方姐的一席談話，蘇文桐早把凌晨的驚悚經(jīng)歷拋到九霄云外。他毫不猶豫地接打。

    “蘇處，”聲若細蚊，是李婷，打的辦公室座機，“郭副局長剛來找過你。”

    “哦，說什么事了嗎？”

    “說等您回來，請您去他辦公室一趟?！崩铈蒙宰魍ｎD，顯然在謹慎措辭，“我說您可能在綜管處?！?/br>
    綜管處和幾位局長的辦公室隔著四層樓，他們不會去找。

    “好的，謝謝你?！碧K文桐將手機揣回褲兜，對方姐說，“走吧?！?/br>
    方姐把煙頭踩滅，用隨身裝的紙巾包好。她拐到女洗手間，再丟進垃圾桶。

    蘇文桐也進了洗手間。他擔心身上帶有煙味，于是洗一洗臉和手。

    五分鐘后，他步入副局長辦公室。

    “小蘇，進來?！?/br>
    老郭和蘇文桐認識多年。前局長出事后，老郭依然擔任副局長之職，但在順位上大踏步后退。他開門見山道：“告訴你個好消息，代管你們規(guī)劃管理處的董云芳同志已經(jīng)來了，認識一下吧。”

    蘇文桐半轉(zhuǎn)過身。屋子一角的硬木沙發(fā)上坐著一名高個子女人。

    看到她時，蘇文桐著實有點意外。高高的顴骨，金邊眼鏡下一雙冷漠的三角眼，這在掌握權(quán)力的女人身上并不罕見。罕見的是她的妝容與打扮，涂成珊瑚紅色的嘴唇，陰郁色調(diào)的風衣，還有那雙交疊在一起、奪人眼球的亮紅色高跟鞋。

    在機關，人人藏起尾巴，你通?？床坏竭@么咄咄逼人的元素。

    “蘇處長，幸會。郭局長上午跟我講了你的不少事?！?/br>
    她站起身，伸出手來。蘇文桐聞到一股香水味，很特別，幾分像烏木的沉香。

    “哪里哪里?！?/br>
    觸到她的手的一瞬，蘇文桐的心忽然悸動。那只手冰涼之極，僅僅碰下指尖就縮了回去。

    老郭說：“云芳帶來了發(fā)達地區(qū)的先進經(jīng)驗，對咱們局未來的工作提升大有裨益。小蘇，這是難得的機會，你要好好學習人家的長處?！?/br>
    蘇文桐說：“當然當然?！?/br>
    董云芳則說：“郭局，您言重了?！彼龑⒛抗廪D(zhuǎn)向蘇文桐，蘇文桐沒從其中讀出任何涵義。

    老郭迅速說：“好，小蘇，你下午召集開個處室會。一來給云芳匯報下，二來讓大家彼此盡快熟悉。云芳這邊，也有很多想法呢。”

    蘇文桐回到處里，大伙都在等他。蘇文桐宣布說：“一點半開全體會?！?/br>
    中午，蘇文桐本想看是否有機會同代處長吃個便飯。董云芳卻作陪局領導，誰也沒有找他。蘇文桐只好獨自來食堂，處里其他人早已落座。

    蘇文桐找了張離他們稍遠的桌子。過一會兒，方姐蹭過來，悄聲問：“怎么樣？”

    蘇文桐說：“說不清?！?/br>
    事實上，他的心頭生出一種盤踞不去的不安。新來的處長有股不祥的似曾相識感，紅唇、紅鞋，如從夢境中孵化。

    一點二十，大伙走進會議室，依次坐下。老鄭、方姐、大雷。每人前頭擺著李婷打印的工作材料。李婷攤開本，低著頭，預備做會議紀要。辦公室只留下見習生，在快樂地刷淘寶。

    忐忑明白無疑寫在與會每個人的表情上。這種感覺多少也傳染了蘇文桐，他似乎將迎來自己為之奮斗的命運的某種裁決。

    “咣，咣，咣”

    門外響起高跟鞋蹬地的聲響。

    董云芳推門而入。她昂著頭，如一陣風。坐到領導位后，腰挺得筆直。

    蘇文桐站起來說：“這位是董處長。我們大家一起歡迎?！?/br>
    掌聲并不熱烈，但每人看似都在用力拍手。

    董云芳做個收聲的手勢。大伙面面相覷。代處長始終高高抬著頭，仿佛在用下巴和人對話。方姐心里不爽。

    蘇文桐一一介紹，然后說：“現(xiàn)在大伙匯報一下手頭工作的進展。老鄭，你先開始吧。”

    老鄭咳嗽一聲，捧起打印紙發(fā)言：“根據(jù)上半年市委會議的精神，我處目前正在編寫全市城鄉(xiāng)土地利用的報告，并在此基礎上籌備未來五到十年的總體規(guī)劃。首先——”

    他一字一句地念，念了約五分鐘。董云芳突然說：“這位同志，請打住。”

    老鄭張口結(jié)舌。董云芳說：“蘇處長，我初來乍到，想請教你。你們以前的開會方式是輪番照稿子念嗎？”

    蘇文桐說：“不。議程很靈活，可以隨時提問討論?！?/br>
    董云芳說：“那好，材料我都通讀了，局領導的講話也聽了。讀著讀著，我產(chǎn)生了很多疑問?！?/br>
    蘇文桐感到話頭不善。董云芳繼續(xù)說：“第一，為什么過去五到十年我們的城市規(guī)劃出現(xiàn)那么多問題？第二，土地浪費問題為什么越演越烈，始終無法剎車？第三，明明有重大問題的工程，為何能通過審批上馬？蘇處長，我想請你先幫我解惑。”

    所有的眼睛落在蘇文桐身上。此時仿若有一只鐵掌在揉捏后者的心，蘇文桐盡量平靜地開口：“董處長，您這些問題太大了，我不知從哪談起?！?/br>
    董云芳說：“可談的很多啊。例如，一下暴雨，就水淹全城。難道蘇處長天天坐航天飛機上下班，所以沒有察覺？”

    蘇文桐說：“這個，市政交通類的規(guī)劃職能，不歸我們處負責。”

    董云芳說：“僅僅是交通不合理嗎？如果不是以前的規(guī)劃缺乏遠見，將商業(yè)街和行政中心區(qū)安排那么集中，又盲目批居住用地，會這么糟糕嗎？我沒記錯的話，當年的方案，你蘇處長曾經(jīng)參與過?！?/br>
    那時蘇文桐僅僅是個跑腿的科員。但他不能以此推卸，便說：“中國城市化發(fā)展的速度，是世界奇跡，我市也不例外。拿這五年來說，我市城區(q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