間，想了想，我打算自己給他做一頓飯。有生以來為他做的第一頓飯，恐怕也是最后一頓。

    爬起來洗了個澡，對著鏡子仔仔細細收拾了自己，只是臉色不好，發(fā)黃，還沒有血色，我試著拍了拍仍然沒什么效果，索性自暴自棄地不管了。

    病了這么一回，我這身嬌rou貴的毛病越來越嚴重。超市里的味道讓我窒息，噪雜的聲音簡直像是在我耳朵里裝了一個喇叭，不停地轟鳴。

    我咬牙忍著，選完要買的東西，排隊結(jié)賬時腿都已經(jīng)軟了，出了門，果不其然就在臺階上摔了一跤。好在丟人也沒丟得很徹底，東西撒了一些，人卻被旁邊正好路過的阿姨仗義扶了一把。

    她問我有沒有事，我說不小心踩到了水，又笑著道了謝，好心的阿姨卻不笑：“小伙子你氣色太難看，還是小心一點，不行就叫家人來接一下?！?/br>
    東西買的有點多，有魚有雞有青菜有水果，都是我能想起來的我爸可能愛吃的，買的時候沒覺得怎么樣，要提著上樓才意識到真有點重。

    一步三歇地進了電梯，上升時的失重讓我眼前又是一黑，好容易挪進了門，卻被門口不知怎么多出來的坑洼絆了一下腳，然后結(jié)結(jié)實實雙膝著地跪了下去。

    其實哪有什么坑洼，就是眼花了而已。我在地上坐了一會兒，爬起來將東西送去廚房，卻再沒有力氣做什么飯。

    門鈴響的時候我剛吞了大把藥，蜷在沙發(fā)里渾身冒冷汗，我以為是我爸到了，咬著牙起身去給他開門，門外站的卻是艾倫。

    我抽了一口氣，腳一軟就要倒下去，艾倫慌手慌腳地把我攔腰抱住，連喊了我好幾聲，我皺眉嫌他吵，他卻氣急敗壞地給我罵回來。

    “你他媽又干什么去了？要什么跟我打電話不行嗎，我給你買回來能有多難？就你這樣出去，倒在哪里都沒人知道?！?/br>
    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了解這個人，他表達善意的方式總跟尋常人不同。但我理解歸理解，到底還是被他一語刺中了軟肋，不由得地一陣難過。

    見我不說話，艾倫的火氣也沒持續(xù)多久，他在我旁邊坐著，拿紙幫我擦臉上的汗，又握了握我的手，服軟似的說：“我就是看不慣你這么折騰自己。要你住院你不肯，讓你回家，你也不知道好好休息，你讓我拿你怎么辦。”

    我望著他無奈地笑，說：“我爸要來了，我想給他做一頓飯。”

    艾倫怔了一下，不確定地問：“你爸？你是說，你爸爸要過來看你？”

    “嗯，他來看我?！蔽艺f。

    第四十八章，質(zhì)問

    我手機響了，艾倫讓我坐著別動，他自己從茶幾上拿起來，先掃了一眼，這才遞過來給我：“你爸?！?/br>
    下意識地靠著沙發(fā)坐端正一點，我接過電話叫了一聲爸，還沒問他到哪，他倒先說了：“我在你樓下?！?/br>
    “您上……”樓層沒報完我就猛地收嘴。我跟我爸說過我住幾層，他不可能這么快就不記得，明明知道樓層卻不上來……

    我后知后覺地想到，我爸果然還是我爸，姿態(tài)身段面子，過多少年也輕易放不下。

    “我馬上下去接您。”

    艾倫正端了一杯水過來給我喝，見我要起起不來地掙扎，放下杯子扶了一把，有些生氣地問我不好好坐著又去干什么，我說去接我爸上樓，他十分不理解，翻了個白眼，說：“大哥，有電梯的你不知道嗎?！?/br>
    我不想解釋，也無法解釋，笑了笑繞過他下樓。

    我爸果然在樓下站著，穿一身樣式有些過時的中山裝，鞋子是更老式的納底粗布鞋，一眼望過去，渾身上下無不散發(fā)著老派教書先生的氣質(zhì)。壞只壞在他身上缺少老先生該有的溫和，皺眉抽煙的樣子怎么看都隱約覺得暴戾。

    “爸。”我走上去叫他，

    我爸轉(zhuǎn)過身，視線往我臉上掃過來，下一秒又已經(jīng)移開。他低頭狠狠吸了一口煙，然后將剩下的半截揉滅了，屈指一彈，殘骸流星一樣滑進了旁邊的花壇里。

    我爸對我的無視一直持續(xù)到我們進電梯，他站在我前面一點，盯著電梯壁里我的影子突然開口：“今天不上班？”

    我已經(jīng)好一陣子沒上班，每天昏昏沉沉地挨日子，根本想不起今天是周幾，只好隨口說我補年假，我爸要信不信地盯了我一眼，倒沒再說什么。

    我爸已經(jīng)六十幾了，年紀是不小，精神頭卻很好，用他從前的話說，真的就是站該有站的樣子，反觀我自己，三十歲還不到，就已經(jīng)恨不得拄著拐杖出門。

    艾倫大概一直在等我們，我還沒斗贏手里的鑰匙孔，他就已經(jīng)從里打開了門，先看看我，視線又越過我看向我爸，自來熟地叫了一聲叔叔，搶著從鞋架上拿了一雙拖鞋他換。

    我自覺地退到一邊，等著我爸換鞋，他卻只淡淡掃了一眼，視線落在艾倫身上，絲毫不避諱地將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而他有興趣的的，是艾倫不知什么時候買的，此時已經(jīng)穿在胸前的咖啡色格子圍裙。

    “你是誰？”我爸皺著眉，明顯對艾倫反感。

    不過我都覺得這是艾倫自找的，好好的他穿這樣一條圍裙，又卷著衣服袖子，兩手濕漉漉的一看就知道是在做飯。在我爸眼里，能在我家給我做這些的，本就不該是男人。更何況還是一個他從不知道的男人。

    我斜睨了艾倫一眼，怪他何必多事，轉(zhuǎn)頭面不改色地給我爸介紹：“他是我老板，艾倫。”

    “老板？”我爸的表情很懷疑，“老板也都不上班？”

    “他過來拿點東西?！蔽艺f，偷偷給艾倫遞眼色，“不如你先回公司，我下午改好圖紙直接發(fā)給你，你看行不行？”

    我演得這么賣力，艾倫當然也明白我的意思，可他這個人有時候就是怪，偏偏總愛做些討人嫌的事。他非但裝作看不見我的示意，反而笑著伸手摟過我脖子，嘻嘻哈哈跟我爸說：“周叔，您聽他瞎說，什么老板不老板，我們其實是大學同學?！?/br>
    “你們是同學？”我爸畢竟也知道伸手不打笑臉人，語氣緩和了些，但還是硬邦邦地像在質(zhì)問，“你總來他這里？”

    “算是吧?！卑瑐愋χ次?，又反客為主地招呼起我爸，“您別站門口說話啊，快進來坐，小辰你陪叔叔聊一會兒，飯菜很快就好。周叔，我菜做的不好，都是以前讀書時瞎做學的，您待會可別嫌棄?！?/br>
    連我都沒嘗過的手藝，我爸更不會放在心上，艾倫笑嘻嘻一走開，我爸才緩和一些的臉頓時又沉下來。不過他也沒說什么，自顧自在不大的客廳里看了看，最后終于肯在沙發(fā)邊坐下來。

    “這房子是你的？”我爸問。

    “嗯。”我說。

    但其實不是。我倒是也買過房子，和沈宴一起，那時還抱著要跟他過一輩子的天真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