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大駿馬，走到楚忘身邊，伏地跪下。

楚忘踩著那人背脊，跨將上馬。

他策馬走到蕭修北身側(cè)，伸出手，笑著喚一聲：“陛下?！?/br>
像是譏諷。

蕭修北臉上木然一片，但順從地伸出手，拉住他的。

楚忘手上一帶力，將他拉至馬背上，擁在懷中。

一勒韁繩，調(diào)轉(zhuǎn)馬頭，疾馳而去。

眾侍從立刻騎馬緊隨而上。

小忠呆呆地望著他們離去的身影。

忽然，耳邊傳來一聲輕喚：“小忠?！?/br>
小忠轉(zhuǎn)頭看去，原來是拓跋燁。

拓拔燁騎在黑色駿馬背上，眉眼掩在黑暗中，看不分明。但他向他伸出手：“不如同往，一觀好戲?！?/br>
小忠有些顫巍巍地伸出手。

拓拔的手很有力，指腹間帶著薄繭，用力一帶，便將小忠拉上馬背。

“陛下……他……”小忠說著，帶著哭腔，顯得上氣不接下氣，“他生氣了……他生我的氣。我應(yīng)該讓他……讓他傷心了?！?/br>
拓拔燁拍了拍他的背：“他只是個(gè)鉆了牛角尖的孩子，總有一日，會(huì)知曉你的好意的?！?/br>
小忠聞言一愣，眼神開始怔?。骸澳恪?/br>
拓拔燁一笑：“我忽然想起一些事情來……裝傻做癡地纏著他，卻還是不行，只得到些勉力而為的諾言。他如同年輕時(shí)候的我，不撞南墻不肯回頭，可世上哪有那么多如意的事情。”

他說著，嘆息著，摸了摸小忠的頭：“你說說，他這次能否如愿？”

小忠依舊呆呆的：“陛下的愿望……是什么？”

拓拔燁一扯韁繩，駿馬嘶鳴一聲，撒開四蹄，奔跑起來：“他要復(fù)仇，又要得到，世上哪有兩全的事情?！?/br>
拓拔燁說到這里，淡淡一笑，火光下的眸子，氤氳著濃郁的紫氣，像是含著淚。

一百里之外的許鎮(zhèn)，被軍隊(duì)圍得水泄不通。

有數(shù)千弓兵，手持長(zhǎng)弓，滿弦而待。

楚忘擁著蕭修北，言笑晏晏：“這弓皆淬毒，你知是什么毒么？便是上次，你派兵追殺我和拓拔燁，那弓箭上淬的毒。”

“……你記性倒好。”

“自然，一樁一般，我全記著?，F(xiàn)下你是不是迫不及待地想見他了？嗯？怎么不下馬？他想必等你，等了很久了?！?/br>
蕭修北落拓一笑：“不過是想看笑話……想看便看吧，我自是知道他的……哈，不過一死而已?！?/br>
楚忘伸手，緩緩撫上他的頭發(fā)，然后猛地攥起他的頭發(fā)，將他的臉逼得仰起來：“一死？我還當(dāng)你們要雙雙而死，當(dāng)對(duì)鬼鴛鴦呢！”

楚忘將他掀落馬背，看著他從塵土中掙扎著起來。

“走吧，進(jìn)鎮(zhèn)子里去，去找他。這個(gè)鎮(zhèn)子，人聲皆無，雞犬無聲，很是不一般吶?！?/br>
蕭修北跌跌撞撞地站起。

“蕭修北……孤說過，孤會(huì)放你走。但你走之前，孤會(huì)把你們兄弟欠的，都討回來。”楚忘說著，將身邊侍衛(wèi)的弓箭取過，搭箭上弦，勾唇輕笑，“當(dāng)然，如果你選擇留下……那就另說了?！?/br>
蕭修北微側(cè)過頭，問：“我留下，你會(huì)放他走么？”

楚忘低低地笑：“你說呢？”

蕭修北轉(zhuǎn)過身，有些踉蹌地往黑影憧憧的鎮(zhèn)子里走去。

一角一閃，徹底消失在楚忘眼簾。

眼前黑色濃稠得深不見底，蕭修北幾乎是摸著黑前行的。

忽然手臂一緊，卻是被人緊緊攥住。

“皇兄！”那人低聲說。

蕭修北渾身一僵：“你怎么還在這里？”

“我?guī)阕??！?/br>
“你如何帶我走？”

“我在這個(gè)鎮(zhèn)子已陸續(xù)安插了數(shù)百個(gè)軍中高手。縱使被圍，拼命一搏，未必沒有一戰(zhàn)之力！”

“荒唐！”蕭修北低喝，“我可不愿死在這里?！?/br>
蕭定襄執(zhí)拗地緊拉著他，咬著牙問：“若是與我一同死呢？”

蕭修北眼中驚駭，壓低聲音怒斥：“你瘋了不成！你本該坐鎮(zhèn)大梁，不該來這里。徒讓小人cao控了朝廷，使你我陷入危境！”

“我看到你那般的春宮圖畫，如何不來？！”蕭定襄眼中血紅，亦吼道，“你是我的！他憑什么？！”

“他根本不會(huì)將我如何，也不會(huì)將梁國如何！楚忘就是楚忘，狠不下心，絕不了情！倒是你，沖動(dòng)行事，只能逼得他走了極端！”

“什么叫楚忘？他分明是拓跋忘，他現(xiàn)在一副狼崽子的模樣，你還說他沒變？你……你對(duì)他，倒真是多情！”

“定襄……”蕭修北打斷他，語氣驀地帶上哀色，“你我兄弟……竟成了這幅模樣。你該恨我吧……”

蕭定襄攥住他的手，只重復(fù)道：“要走一起走……我不會(huì)將你留給他?！?/br>
蕭修北沉默，忽而輕笑一聲：“朕聽說，朕成了太上皇？！”

蕭定襄沉默，然后說：“等我回去，將那群心懷叵測(cè)的大臣，殺個(gè)干凈！”

“心懷叵測(cè)？哈，強(qiáng)敵尚在，內(nèi)亂又起……蕭定襄吶……”

蕭定襄摟住他，有些迷亂地吻著他的鬢角。

“哥……”他輕喚，“哥……”

有掌聲緩緩響起。

楚忘從陰影中走出來：“真是令孤感動(dòng)。孤怎能忍心，強(qiáng)拆如此情深一對(duì)？”

蕭定襄抬頭看去，眼神郁郁，鳳目微挑，眉眼精致。

眉眼之間，竟跟楚忘，有著七八分神似。

“想走？可以……”楚忘說著，彎起唇角，是一個(gè)沒有笑意的笑容，“蕭定襄，還記得孤上次說的話么？把債還清了，再走不遲啊。”

蕭定襄冷冰冰地看著他。

楚忘立在空曠的大街上，張開雙臂：“這里就孤一人……千軍萬馬，都在鎮(zhèn)外……孤的誠心，可見一斑?！?/br>
屋檐下有燈籠，在夜風(fēng)中微微搖晃。

有烏鴉的叫聲，偶爾響起，寂寥的一兩聲。

楚忘微笑，輕輕一嘆，聲音蠱惑：“好吧好吧，你既不信孤……那么，修北……你既不愿走，就過來吧……”

蕭修北掙脫蕭定襄，向楚忘走過來。

蕭定襄一把拉住他的袖子，顫抖著唇，吐出一個(gè)字：“哥……”

蕭修北淡淡一笑，像是都不在意了：“我留，你走?！?/br>
蕭定襄的眸子迸出一絲冷光，他一字一頓道：“不可能?！?/br>
蕭修北正欲掙脫，戧然一聲響，是短劍出鞘的聲音。

他只覺胸前一痛，低下頭去，卻見心口旁，有把匕首，深深刺入進(jìn)去。

他皺眉，眼中的震驚多于疼痛，十分不解地看著蕭定襄。

然后那震驚不解的眼神，漸漸化為晦暗和了然。

漆黑的眸子像是浸入了冰水里。

蕭定襄的指尖微微顫抖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