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珠從茶碗里抬起頭：“飯。”

她捧著茶碗來回晃：“空的，宴哥，飯呢。”茶碗太大，珍珠一下把茶碗蓋在臉上，活像一個茶碗上長了兩個黑色的小髻。

宴諳敲敲茶碗：“被小珍珠吃光了?！?/br>
小珍珠把臉藏在茶碗后面，使勁的喊：“珍珠沒飯吃?！?/br>
宴諳逗她：“珍珠把飯吃光了?！彼赫渲榈臅r候順便看了眼他的小舅舅。

他的小舅舅正雙手托著腮苦思冥想，小舅舅少年抽條可還有點孩兒面，雙手托著腮把臉上的嫩rou都擠進(jìn)手指縫。

俞秀山一邊聽著宴諳和小珍珠斗嘴，一邊琢磨給小珍珠吃什么。他對伙計說：“要一碗蝌蚪粉，少放鹽，少放蒜汁，不要辣椒面，多撒點蔥花，多點幾滴小磨香油?！苯o小珍珠要完蝌蚪粉，俞秀山又點了自己喜歡的澄沙團(tuán)子和筍rou夾兒。

蝌蚪粉上的快，大勺子漏下面糊，煮開鍋撈出來就行，圓頭細(xì)尾，舀進(jìn)碗里，就像一尾尾的小蝌蚪。蝌蚪粉小而滑爽，很好入口。這家館子里的蝌蚪粉太實惠，盛著蝌蚪粉的碗足有一個小洗手盤那么大。洗手盤那么大的碗里放著一柄跟珍珠手那么大的木勺子。

俞秀山拿開小珍珠面前的茶碗，把蝌蚪粉端到珍珠面前。珍珠拿著大勺子舀了滿滿一勺，她倒是聰明，還知道把勺子里的蝌蚪粉吹涼了再吃。

吹涼蝌蚪粉，珍珠的小嘴巴撅起來，貼著勺子的邊一小粒一小粒的把蝌蚪粉吸進(jìn)嘴巴里，吸得腮幫子鼓鼓的，才開始嚼，像個松鼠。

澄沙團(tuán)子里面的紅豆泥熬煮的綿軟，不甜不膩，筍rou夾兒的rou餡很新鮮，都是好吃的?？稍俸贸?，嘗了一口宴諳點的豆腐和鯽魚之后，俞秀山覺得先前口中澄沙團(tuán)子和筍rou夾兒的味道都不見了。

他口中被米酒的甜味，豆腐的濃郁，魚rou的鮮嫩占領(lǐng)，這些味道混合在一起，讓俞秀山舌尖上的每一處味蕾都綻放開了。

俞秀山從鯽魚上夾起一塊白rou，認(rèn)真的把rou里的刺撿干凈，剛要放進(jìn)小珍珠的大勺子里，又小聲說：“不能給小珍珠吃，菜里有酒呢。”

小珍珠舉著大勺子盯著俞秀山筷子上的那一塊白白的魚rou。魚rou都到勺子邊兒，小叔叔又把魚rou放到他自己的嘴里了。

小珍珠轉(zhuǎn)頭看向宴諳：“宴哥，rou，我的?！?/br>
宴諳從箸籠里抽出一根干凈的竹筷，筷子頭在倒?jié)M米酒的酒杯中蘸了一下。宴諳把筷子送到小珍珠的嘴邊：“宴哥給你吃更好的?！?/br>
小珍珠舔舔筷子頭。

宴諳問她：“好吃嗎？”

小珍珠笑的眼睛彎彎：“甜呀?！?/br>
宴諳喂了小珍珠一點點的米酒，注意到他小舅舅的孩兒面早就變了臉。俞秀山壓低聲音對宴諳說：“別給小珍珠喝酒，她還小呢。”

宴諳回他：“一點點，不礙事兒。”

俞秀山才不同意：“一點點也不行?！?/br>
宴諳笑起來：“是甜的，一點點真的不礙事，小舅舅沒有喝過甜米酒嗎？”

俞秀山真的沒有喝過酒，小舅舅聽出宴諳的語氣里帶著調(diào)笑。他的語氣著急起來：“我是你小舅舅呢，當(dāng)然要聽我的?！?/br>
看他的小舅舅氣急敗壞的模樣，宴諳竟然有點高興，他點頭：“聽小舅舅的?！?/br>
盛蝌蚪粉的碗太大，宴諳和俞秀山吃完了蔣十娘豆腐和米酒煮鯽魚，消滅了筍rou夾兒與澄沙團(tuán)子，珍珠的蝌蚪粉連小一半都沒吃掉，可她已經(jīng)吃飽了。

珍珠吃飽后安靜的坐在椅子上等著，不哭也不鬧。宴諳拿出箸籠里插著的糖人遞給她，小珍珠就舉著大糖人開始舔。

她整張臉都被糖人遮住了。

俞秀山拿出錢袋讓伙計結(jié)賬，現(xiàn)在時候還不算晚，一會兒雇輛車，能在天黑的時候到家。

鄉(xiāng)下的家，是一個有小珍珠，宴諳和他的家。想到這兒，俞秀山心中就歡呼雀躍。可結(jié)賬的時候，俞秀山又有點憂愁，他以為自己的錢很多，可這一頓飯就要花掉將近八錢銀子。

宴諳在俞秀山拿出錢袋的時候，估算了一下他這位小舅舅總共的錢財，看錢袋的重量和大小，應(yīng)該不會超過二十兩。

他的小舅舅真是十分有錢！

算完飯錢，宴諳牽著小珍珠的手，小珍珠舉著大糖人，糖人擋住她的臉，磕磕絆絆的走出館子，跟著俞秀山到市西去雇輛馬車。

俞秀山想讓珍珠和宴諳坐得舒服點，就雇了市西最貴的馬車。馬車的里面很寬敞，小珍珠都能躺在車?yán)?。馬車?yán)镞€鋪著厚厚實實的墊子，即便路上有什么顛簸，在馬車?yán)锏娜艘膊粫X得顛的太厲害。

馬兒也強(qiáng)健有力，原本估計要在天擦黑的時候才能到家。還沒到吃晚飯的時候，他們就到家了。

付了車夫一兩二錢銀子，俞秀山拉著小珍珠的手站在房前看著自己家的房屋。宴諳咬了一口糖人，糖人有點化開了，要在嘴里不都脆了，他也在打量眼前的房屋。

小舅舅的房屋到處充滿古怪，聞起來混雜著很多種奇怪的味道。

俞秀山彎腰擦擦小珍珠啃糖人流出來的口水：“我們進(jìn)去吧，這是我母親留給我的房屋，就是很久沒人住過，怕有點臟。”

就這么進(jìn)去，宴諳想，恐怕他的小舅舅和小珍珠就要死在這里了，這幾間房屋一點都不像很久沒人住過的模樣。

☆、玉容散

院子里和周圍都長滿半人高的雜草，各式的雜草都有，夏末秋初的草色不是春天那種明亮的綠，是帶著些陰暗深沉的綠色。

陰暗深沉的綠色中混雜著些五顏六色的花，最惹眼的是一片高過人頭的黃姜花。

成片的橫在房屋前，葉子寬而大，鵝黃的花朵開在頂端，顏色淡雅，花瓣軟而輕薄，像是有一群黃色的蝴蝶停駐在屋前綠色的莖干上。

黃姜花旁邊是一棵核桃樹。核桃樹長得不高，很粗壯，薄薄的葉子層層疊疊的長在樹上，恐怕連一點陽光都透不進(jìn)去。

核桃結(jié)的密密麻麻的，一個枝頭上都墜著十多個核桃，藏在層層疊疊的薄葉子下面，風(fēng)刮過，吹的葉子嘩啦啦作響的時候才能露出下面的也是綠色的嫩核桃。

核桃樹下面就是小舅舅說的鋪子。鋪子里傳來一股詭異的香氣，淡淡的，若有似乎。經(jīng)年過去，核桃樹下的鋪子磚瓦顏色鮮亮，白墻灰瓦朱紅門仿佛被時光遺忘，沒有蒙上一絲灰塵。

這是不正常的。

同樣不正常的還有這眼前不大的合院，黑瓦粉墻，時光經(jīng)久，房頂上連一棵雜草都沒有生出來，也沒有蒙上灰塵。

時光在這里被遺忘了。

這樣的院落在鄉(xiāng)下算的上是頂好，主人常年不在，不應(yīng)該空落落的，長滿雜草，早就應(yīng)該有人住了進(jìn)去，院前的鋪子在這樣的鄉(xiāng)下哪怕做不成買賣，也能做個雜物間存些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