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住他的肩膀。

“那里，那里是鐘樓嗎？”袁歆沛聲音發(fā)顫。

“對，我家就在西南邊，就快到了……”

“那邊是北面?！痹媲那牡刈匝宰哉Z，坐北朝南的皇宮，就在鐘樓之后了，如果他能像從前那樣身手矯捷，就能爬上鐘樓，俯瞰皇宮。

被綁在輪椅上的袁歆沛忽然渾身抽搐起來，把姜秋明嚇了個魂飛魄散，好在已近元帥府?；ㄕ纪麅蓚€手忙腳亂把袁歆沛連人帶輪椅弄下車。

早已等在府門口的兵馬大元帥姜松搓著手下來，低頭輕拍袁歆沛的臉龐，目光在他癱瘓的腿和布滿傷疤的下巴上來回逡巡。

“哎，這是怎么了？誰綁的他！”姜松發(fā)了怒。

姜秋明抱頭鼠竄，“不是爹讓綁的嗎！”

“老子那是一種夸張手法！夸張懂？！”

姜松一腳把兒子踹進家門，親自給袁歆沛松綁，把他抱了起來就往府里走，低聲咕噥：“怎么這么輕了，別帶累老子晚節(jié)不保，被皇上扣個什么罪名處置了?！彼仡^看了眼花正芳，恨鐵不成鋼地吼了句：“請大夫啊，愣著干嘛！出去十五年，真成村姑了不成！你是暗衛(wèi)的好苗子！別給老子忘了！”

袁歆沛稍一回神，就開始掙扎，姜松手臂一緊，無可奈何道：“老弟我一身老骨頭，拜托你了，安分點成嗎！再動今晚就把你送到龍床上去！”

袁歆沛似乎真被唬住了，被放下后還不住喘氣。

“怎么就弄成這么可憐?！苯蓢@了口氣，顯然因為聲音太輕袁歆沛聽不見，眼前這個虛弱的，殘疾的，毀了小半張臉的男人，誰還想得到，他曾經才是天子的利刃。

第81章假面

就在短暫的激動之后，袁歆沛恢復鎮(zhèn)靜，他抬起臉，雙手抓住椅子扶手，冷漠地看著姜松，嘶啞的聲音說：“我不進宮?！?/br>
姜松張著嘴，語塞道：“這茬我還沒打算提呢……你好歹等我提了再拒絕……”

“我要回去?！?/br>
“哎……”姜松無奈地叫了聲。

“明天一早就走，我自會雇車離開京城，不必你費心?！痹婵吹浇勺齑絼恿藙?，打斷他道：“別白費口舌，我聽不見你說什么?！笔聦嵣喜⒎峭耆牪灰?，他神情冷淡，眼珠里盡是疏離的神色。

姜松拿他沒辦法，好不容易等著大夫來了，袁歆沛仍然十分抗拒，但好歹是讓大夫瞧過了。晚飯他也不吃，把門關得死死的。

姜松和他的妻妾剛吃過晚飯，讓人攢了個食盒，底下人來報：“袁先生屋里沒動靜，想是已經歇著了?！?/br>
姜松看了眼兒子，一努嘴：“你去，好生勸你師父吃一點，不吃飯怎么成?！?/br>
姜秋明應了，正要出門，姜松又叮囑道：“要是他心情不好，你就給他說幾個笑話?！?/br>
姜秋明大聲應道：“是！”一溜煙兒跑出門去了。

當夜薛元書太傅就進宮朝皇帝稟報：“臣尋訪到一位隱士，此人從未入世，隱居在白靈山上，近來偶有人挑石進山修路尋道，找到此人，師從先帝的老師，想必可為太子之師?！碑敃r皇帝剛歇沒多久，支著有些酸痛的額，苻秋面帶不虞，“太傅夜半入宮，就為了此事？”

薛元書深深一揖：“賢君莫不求賢若渴?！?/br>
苻秋手里奏疏重重一撂，自重重堆疊的折子里抬眼看薛元書，多年不茍言笑地居于上位，積威自苻秋眉宇之間散發(fā)出來。

薛元書仍寸步不讓，只不過低了臉，一派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的怡然自得。

最終還是皇帝讓了步，畢竟在這種小事上與薛元書作對既不能紓解他心底積累多年的不滿，也不能就教那人回到自己身邊，無傷大雅的妥協(xié)，在皇帝看來沒有什么關系。

“叫什么名字？”

“孟祁陽?！?/br>
于是不過三日之后，薛元書叫掌管吉兇卜算的啟天監(jiān)算了個好時辰，酉時皇帝用過晚膳，之后不在承元殿，而在暖閣見這位德高望重，師出名門的隱士。

石青色滿地風云龍的廣袖龍服覆上苻秋愈發(fā)挺拔的身軀，偌大宮殿之中，他站著，眾人都要卑躬屈膝。

窗外是鮮紅的落日，隱沒在高聳的宮宇背后。

苻秋轉過身來，難能可貴的有心情同太傅打趣：“朕是否還要熏個香再見這位孟什么……”

“孟祁陽?！毖υ獣鴶n著袖子恭敬地彎著腰。

“他人呢？”苻秋放下手臂，他的肩膀寬闊周正，金玉勾帶如同一把巋然不動鎖拿住他窄瘦的腰。

“已候著了?！毖υ獣馈?/br>
“不妨讓他多候著些時候，如此神通廣大，竟不知什么時辰來合適？”苻秋心里本就不信薛元書的說辭，既要入世便就是脫了那層清心寡欲的外袍，想要在俗世之中謀取一席之地罷了。

這種人苻秋這些年來見得多了，誰不知道當今圣上求賢若渴，殊不知都是薛元書搞出來的破爛事兒。

當苻秋在暖閣見到這位孟賢士時，他的眼睛微微瞇了起來，那是一張簡直奇妙的臉。

平淡無奇到了驚人的地步，不濃不淡的眉，不大不小的眼，不白不黑的膚色，不紅不白的嘴唇。唯獨鼻子生得不錯，高挺筆直，豁然是無甚動人之處的平原之上，現(xiàn)出的一座風景秀麗的奇山。

饒是如此，光憑一個鼻子也拯救不了那沒什么特別之處的樣貌。

“孟先生?！?/br>
那所謂高人登時嚇了一跳，雙肩聳動，一時之間，連扭過臉來一睹天威都不敢，就兩手支撐著身體跪到地上去了。

苻秋這才留意到，孟祁陽的雙腿有毛病，這一點雖然薛元書告訴過他，但孟祁陽撲倒在地，肩膀僵硬著難以抑制或是恐懼或是惶惑的顫動時，還是讓皇帝心底很不是滋味。

他知道這些年自己越來越不似少年時候俊逸，竟不知可怕到如此地步。

“先生請起，來人，賜座?！被实酃首鬏p松地命令道，一手摸著自己胡茬未剃的下巴。

那沉默的居士謝了恩，被兩個太監(jiān)一左一右扶起，重坐回輪椅之中。

于為君之道上，苻秋并沒有什么要問的，只不過裝模作樣，一面向孟祁陽提問，一面留神他的反應，這人始終不再看他一眼?；实坌睦锇底约{悶，半晌后命人端上小食來，又叫人收拾出一張小桌，擺在榻上。

“孟先生見地果真不錯，這么說朕手中的有才之士仍然不夠，可將恩科選拔方式作為常態(tài)，待朝中人人可為棟梁，也就不必勞太傅事事cao心?！避耷镱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