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真子不會離開。

玄真子自己不去，卻把目光轉(zhuǎn)到了明城身上，他一指小徒弟，說：“你去吧?！?/br>
明城抬起頭，既沒有表示驚訝，也沒有表示抗拒。點(diǎn)頭。

“為什麼叫他去，大師兄去也可以啊?！泵鬟_(dá)嘟囔，“又沒說必須去，就算是說了，我們又沒答應(yīng)，憑什麼素忘機(jī)叫我們?nèi)?，我們就去？?/br>
玄真子眼刀子一掃。明達(dá)不說話了。

“他們既然邀請了，我們自然要赴約。不怕他們什麼?！泵鞴庑π?，又加一句，“小師弟和素忘機(jī)有舊交，他們斷不會為難他?！?/br>
每次提到素忘機(jī)，明光言笑之間總有些意味不明。明城對上明光近乎打量的眼神，他的大師兄，忽然讓他覺得有些陌生。這一個，仍舊是以前會傻傻憨笑的大師兄嗎？

“我要一起去?！饼堄蔚皖^，對明城說。

“你留在觀里。”明城條件反射地迅速拒絕。

“龍游去，也無妨，多個照應(yīng)?！庇质敲鞴庹f話了，“擲坤宮不會為難一個外人。”

簡直像被誰附身了一樣。明城看著熟悉的大師兄以一向淺慢的語氣說著微諷的話，毫不掩飾眸中冷淡。

明達(dá)和明靜喜歡龍游，明城看龍游卻似鍍著一層防備，連師傅都沒有發(fā)覺龍游身上斂去的魔氛，明城卻似知悉，這想法，另心虛的明城不安。

玄真子看了看難得出現(xiàn)僵持的徒弟們，沈默片刻，開口說：“一個去就夠了?！?/br>
龍游還想說什麼，玄真子已經(jīng)揮手讓眾人都下去了，留了明城一個人。玄真子說，素忘機(jī)的師傅叫玄英，是我和玄鶴的師弟，你的小師叔，他不是一個多事的人，我和玄鶴離開山門後，就沒有再和他見過面，這次找我相談，必是有要事，但，山下的事，我和你玄鶴師叔已無心也無力去管。你攜了我的拂塵去給他，他就明了。

“是?！泵鞒堑兔即故?。

玄真子看了低頭的小徒弟片刻，忽然問：“你喜歡當(dāng)?shù)朗繂幔俊?/br>
明城不明所以，抬眸。除了大師兄奇怪，今天的師傅也奇怪，不僅說話正經(jīng)，神情也似無限高深。

見明城不答。玄真子的神情像揮走蒼蠅似地，繼續(xù)語重心長：“我和玄鶴已經(jīng)把路走盡了，我們不管事，你們幾個卻可以自己選擇自己的路。道門有道門的規(guī)矩，如果有一天，你們覺得束縛想離開了，也不用管我們兩個老頭?！?/br>
“師傅……”明城跪了下來。

“人活一世，不過轉(zhuǎn)瞬，怕得多了，路就難了?！毙孀用幼哌^明城面前，走出房間。

房間里很安靜。

明城跪了許久，才站起來。

拂塵擱在桌子上，老舊得發(fā)黃。那些風(fēng)卷云怒的歲月已經(jīng)成為過往，它和他的主人都老了。

明城不甚明白玄真子今天說的話，隱隱透著機(jī)鋒，又透著無奈和疲倦。

擲坤宮一行。對他來說，并不意味著什麼。

素忘機(jī)一出奉天觀，就遙遙走在前頭。

他功力高深，在林間行走，身影似狐魅一樣飄忽不定。在他身後，眾門人沒有聲息地默默跟隨。

素忘機(jī)手里握著劍，眉頭緊蹙。從奉天觀出來，他就神情不善。

經(jīng)年不見，本應(yīng)淡忘。再相見，心中竟然陡生波瀾。自己的道行，是這樣淺麼？

雖然不在山上，但是多年來執(zhí)掌權(quán)柄，宮中事無巨細(xì)都逃不過眼底。知道簡飛去奉天觀尋是非，已經(jīng)在回山途中的自己就擅自改道，直接往奉天觀而來。

卜入觀，就看見他擋在另一個人面前，不顧危險，暴露生門，惶急地拉住人。若不是自己及時出手，血濺當(dāng)場可以想見。

不見想見，相見不想見。素忘機(jī)刻意不去看明城，卻是和站在明城身邊的黝黑男子對上視線。

年輕人體格高健，渾身野氣，雖然面目粗澀，但是眉鬢斜飛，周身蘊(yùn)轉(zhuǎn)著不可一世的氣勢。渾不似道門中人。就是這樣一個人，近乎占有地環(huán)著明城的腰，不客氣地對視自己，墨黑的眸中竟閃過冷厲的金芒，似護(hù)食的獸。

明城渾然無覺對方無禮的舉動，輕靠在側(cè)，這般古怪的親昵場面，由不得素忘機(jī)不惱。素忘機(jī)不僅惱奉天觀此遇，更惱對此反應(yīng)過敏的自己。對明城，他心里一直有不明不白的曖昧感情，沈沈浮浮，繚繞不去。

師尊提起過一會玄真子，之前一直被他忽視，這次一并講了。擲坤宮雖大，但是祖師爺爺、各位長老和師尊潛心道學(xué)，不理俗務(wù)，有事俱吩咐弟子去做，故大半的人心和權(quán)責(zé)都到了素忘機(jī)的手上。

若不是山下的魔禍……也不會驚動祖師爺爺露面，師尊重新理事。

千頭萬緒的事，事事讓素忘機(jī)煩心。

“師兄，師兄……”簡飛追在身邊。素忘機(jī)一聽他的聲音，腦袋發(fā)緊，眉尖一蹙，在簡飛開始絮叨解釋之前，袖手拔地而起。風(fēng)和云繞在他的腳邊，素衣輕揚(yáng)，身如疾劍，如行走在墨綠的樹林之上。

一眾弟子亦飛空相隨。小白眉咒著奉天觀幾只掃把星，憤憤咬牙。

自昆侖頂上的玉傾宮拔峰入空之後，皇皇平地之上建立起來的擲坤宮就成了昆侖最高。

玉白色的宮殿高高低低，層層疊疊，長年繚繞云霧。明城捧著拂塵踏上擲坤宮的臺階，已經(jīng)有兩列宮中弟子出來相迎。

和巍峨浩大的擲坤宮比起來，山腳下的奉天觀真的只是一只土包子而已。明城不明白他一個奉天觀的小弟子來擲坤宮，值得擲坤宮擺出這麼大陣架嗎？

擲坤宮外植著高聳入云的珍樹，仰頭都看不到樹冠的盡頭，開滿花的樹冠像飄飄渺渺的一幅幅云錦圖，淡粉的瑩白花瓣從天空落下，下一場綿延不斷的花雨。石階上鋪陳這樣的豔色，讓人都不忍踏上去。

明城看看腳邊，自己每踩下一步，那些花瓣有靈性般，塵一樣飄開去，不會踩到。抬起頭，石階的另一端，穿著寬道袍的擲坤宮掌門正含笑相迎，素忘機(jī)站在他的身後。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繋煾嫡娴闹皇切⒌膸熜?，這麼簡單嗎？明城不悅地大踏步上前。

異種奇聞41.歸塵

擲坤宮的宗主白衣出塵，玉立在人群中。

明城看他姿容秀雅，雖不及玄鶴師叔好看，但面上亦看不出歲月流逝的痕跡。和自家的師傅師叔一樣，這一位修習(xí)道行應(yīng)該也已不止百年了。和自家的師父師叔不一樣，這一位的功力更高，周身流轉(zhuǎn)的精純之氣仿佛一層云霧一樣繞著他，表情淡淡，身影淡淡，簡直不像一個人，像一只幽靈。玄英的衣袂和頭發(fā)無風(fēng)自飄，只讓明城覺得眼睛累。

這樣一比較，自家兩位長者平時精氣內(nèi)斂，過得更是柴米油鹽，喜笑怒罵信手由來，修習(xí)也不盡當(dāng)回事，不像修道者，像個普通人。

就連素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