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秋語不說話。

“兩個相愛的人在一起，難道不好嗎？”

秋語回過頭，望著杪冬苦澀地笑了一下，“我和蘇郎……注定是有緣無份。”

“我不懂。”杪冬說。

“我有我的理由，”秋語回答，“殿下的好意，秋語只能心領(lǐng)了?！?/br>
杪冬靜靜地站在那里，忽然間覺得有點(diǎn)難過。

“要不要……再考慮一下呢？”他小心翼翼地問，“畢竟彼此相愛……真的是件很難得的事情啊。”

秋語埋著頭不說話，杪冬等了片刻，最終嘆口氣，轉(zhuǎn)身離開。

“殿下！”走到門口的時候秋語忽然抬頭喚住他，“你要小心——”杪冬轉(zhuǎn)過身，看著一臉猶疑不決的秋語，疑惑道：“小心什么？”

“啊，沒什么，”秋語忽然笑了一下，微微避開他的視線，道，“秋語是想說，殿下萬事因小心為上?！?/br>
“哦，”杪冬點(diǎn)點(diǎn)頭，“謝謝秋語關(guān)心?！?/br>
秋語看著杪冬的背影消失在門邊，面上露出些復(fù)雜的神色。

房間里的光線有些昏暗，隔著霧氣蒙蒙的紗簾，那兩個人的輪廓模模糊糊的有點(diǎn)看不真實(shí)。

杪冬穿著淺藍(lán)色的衣袍盤腿坐在軟墊上，順帝在他身側(cè)，拿著寬大的絨布一點(diǎn)一點(diǎn)給他擦干頭發(fā)。

杪冬的膚色很淡，或許是一直不見陽光的原因總是略顯蒼白。但是從暖池中泡了溫泉出來以后，他的臉頰會被熱氣熏出一層淺淺的紅色，滲過白皙的皮膚透出來，看上去嬌嫩欲滴，美味誘人。

順帝喜歡慢慢給他擦干那一頭如黑緞般的發(fā)絲，也喜歡近距離地、長時間光明正大地看著他淡粉色的臉頰。

杪冬不知道順帝的這些私心，他只是無法拒絕。

無論泡溫泉也好，擦頭發(fā)也好，或者是其他一些瑣碎的事情，對于強(qiáng)勢的、總是對自己或威脅或哄騙的順帝，他找不到有效拒絕的方法，也懶得費(fèi)心為這些小事糾結(jié)不休。

“明天去上朝吧?！表樀塾檬种附o他梳著發(fā)，享受著纖細(xì)的發(fā)絲從指縫間溜走時那種莫名的，似乎可以直達(dá)到心底的柔軟。

杪冬低頭看著自己的長發(fā)從肩膀滑落，在淺藍(lán)色的衣裾上蜿蜒纏繞，淡淡地“嗯”了一聲。

自新年過后已經(jīng)過了十多天了，這些日子杪冬一直沒去上朝。他聽著順帝編出來的那些貌似合情合理的理由，樂得清閑。

其實(shí)就算順帝不說，杪冬也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

前些日子被派去攻打北芪的秦嶼山被人查出叛國通敵的證據(jù)，順帝大怒，下令將其押回，打入天牢仔細(xì)查處，圣旨到達(dá)邊疆后秦嶼山畏罪自殺，其罪名經(jīng)查處全部屬實(shí)，順帝下令秦家滿門抄斬，并在朝堂上徹底肅清其黨羽。

這些事情已經(jīng)在皇城鬧得沸沸揚(yáng)揚(yáng)，近幾日不知有多少官員丟了烏紗帽，又不知有多少人丟了首級。

杪冬其實(shí)并不在意這些，他對秦嶼山并沒有太多感情，畢竟那個驚險的童年和一身病痛，大部分是拜他所賜。

杪冬不知道順帝是怎樣想，自己漠不關(guān)心的態(tài)度表現(xiàn)得很明顯，可是順帝依舊對此諱莫如深，在他面前一個字都不愿提起。

第27章

杪冬站在龍階的第一層，看著眼前寬敞華麗的大殿，有那么一瞬間不知自己身處何處。

下意識地抬起頭往上看，那人坐在金階的最高處，渾身被眩目的光采所包繞，映得那張有些熟悉了的臉龐忽然變得陌生且遙遠(yuǎn)起來。

順帝注意到杪冬的視線，嘴角彎了彎給予一個安撫的笑容。不小心瞥到的朝官們齊齊倒吸口氣，而杪冬卻似未曾察覺，依舊以一副茫然的表情收回視線，又低著頭開始明目張膽地發(fā)呆。

不知道有沒有人發(fā)現(xiàn)……杪冬不太舒服地皺皺眉，這大殿里彌漫著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福公公拉長了音調(diào)道：“有事稟報，無事退朝——”

順帝慵懶地掃了眼殿前眾人，發(fā)現(xiàn)那些朝官們大多都在偷偷盯著杪冬看，他們面上表情各異，有疑惑有不解有怨恨有輕蔑……但是為那如初開白蓮般的美貌所驚艷的，亦不在少數(shù)。

順帝皺起眉，心生不悅。

其實(shí)不讓杪冬來上朝，一方面是怕他觸景生情，另一方面，就是不想見到這些人不知收斂的目光。

那是屬于自己的珍寶，沒有人可以覬覦。

杪冬對這一切毫不知情，他只顧著一味地走神。

血腥味會讓人想起些不好的東西。

那股令人泛嘔的味道隨著記憶的回放而愈加濃烈，杪冬不知所措地往后退開一步，抬起頭恍恍惚惚地看見透明的空氣，一點(diǎn)一點(diǎn)泛上淡淡的血色。

似乎有什么人在大聲爭吵，有人在尖叫，有人在大笑，各種各樣的聲音混在一起，吵得人頭痛欲裂。

脖子被森冷的劍鋒抵住時，整個世界一下子安靜下來。

杪冬聽見有人在旁邊說：“要么放我走，要么我殺了太子，和他同歸于盡！”

似曾相識的話。

似曾相識的畫面。

空氣中的紅色逐漸濃郁，杪冬彎起嘴角想笑，卻始終笑不出來。

為什么總是有種搞不清楚狀況的人存在？杪冬不明白。

拿自己作砝碼，什么用處都沒有。

杪冬抬頭看著高位上被耀眼的光線模糊了面容的順帝，開始思考上一次遇到這種事情的時候，他回答了些什么。

回答了些什么呢？

漠然的眼神，冰冷的語調(diào)。

他說：“如果太子以身殉國，定將厚葬?！?/br>
然后，就是就是在夢魘中，母后一遍又一遍沖過來的身影。

從什么地方傳來的，水滴滴落的聲音，小小的，輕輕的，嘀嗒一聲。

周圍的一切忽然間都消失不見了，小小的杪冬看見她的血從穿胸而過的劍尖滑下來，嘀嗒嘀嗒落個不停。

那個時候，有誰能知道瘋狂地喊著太醫(yī)的自己，心里有多么恐懼？

他聽見那人說：“放開子陽，朕饒你不死?！?/br>
忍不住笑了笑，然后側(cè)過頭去，偏開視線。

緊貼在皮膚上的利劍隨著他轉(zhuǎn)頭的動作劃出一道血痕，杪冬微微感覺到有些刺痛，然后下一瞬，用劍抵住自己的人就慘叫一聲，重重地摔了出去。

血腥味濃得讓人快要喘不過氣來，杪冬聽見順帝在耳邊大喊：“藥！快拿藥來！”然后那人俯下身，用手指小心翼翼地抹去他脖子上那些血液，心疼道：“痛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