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到了一樓的地板。關(guān)小桐長舒口氣，抬頭看見那個穿著白襯衫的年輕人正透過天花板上的窟窿，靜靜地俯視著自己。她心知是被對方所救，捂著胸口剛想道謝，眼睛卻倏然瞪大。

只聽“嗤”一聲響，一對鳥喙尖利如劍，狠狠地穿透了年輕人的胸口。

被附身的身體是感覺不到痛的。

取而代之的，只是濕淋淋的、帶著腥氣的涼意，伴隨著什么正在快速流失的感覺。

鳥喙從蘇山的身體中拔出，附在蘇山身上的化蛇晃了兩下，想要控制身體卻做不到，無可避免地從天花板的窟窿中一頭栽了下來。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在頭重腳輕的那一剎那，卷起一道水流，狠狠地絞碎了那只鳥首。

凄厲的慘叫響起，落在他的耳朵里卻像是隔了層玻璃。rou體碰撞在一樓的地板上發(fā)出沉悶的聲響，他掙扎著想要爬起來，卻只能徒勞地動動手指。

無法再建立起與這個身體的聯(lián)結(jié)，自己的魂魄也在剛剛的一擊中受到了巨大的損傷?；哂X得自己或許可以選擇直接逃回山海界，但這個念頭也只是一閃而過，旋即，他便更緊地纏住了蘇山的身體，將腦袋擱在他的脖頸處，試圖挽留僅存不多的暖意。

果然，像自己這樣的妖怪，即使存在也是毫無意義的。

背負著招致天災(zāi)的命運，落得被鎖異界的下場，即使是想做點什么有益處的事，到頭來也只是一場鬧劇而已。

被厭惡、被排擠、被利用、被當(dāng)作笨蛋一樣耍弄，這樣的自己，活著又有什么用呢？

還平白連累了一條人命，真是太抱歉了……

纏繞在蘇山身上的青蛇眨了眨眼，輕輕地蹭了蹭他的皮膚，眼中的光芒漸漸黯淡下去。

視線變得模糊、意識也變得朦朧。眼前有諸多景象像是碎片般的穿梭來去，最終只定格在一個遠去的黃袍背影，未幾，又被另一個白色的身影所取代。

相貌模糊的年輕人，似乎在說著什么，他卻捕捉不到清晰的聲音。像是深海中唯一的光源，散出并不真切的暖意，他在冰冷的水中泅游，拼命向著那道身影游去，忽聽“喀啦”一聲，像是有什么被沖破，那道模糊的身影瞬間碎裂成無數(shù)碎片，逆著水流向他撲來。

片段紛飛，原本僅局限于一個點的記憶很快就連成了一片，那個隱約的聲音，終于變得清楚了起來，在他的腦海中蕩起——

“其實，水挺好的，雖然太多的水會釀成災(zāi)禍，但如果控制得當(dāng)?shù)脑?，也不會造成什么大問題的，反而能成為好事?！?/br>
“你跟那些怪物不一樣，懂嗎？你不吃人，也不會讓人生病打架，更重要的是，你不會害人。”

“看一個人夠不夠壞，看他有沒有害人的心就是了，我覺得看妖怪也差不多?！?/br>
“如果連你這樣的好人都算是災(zāi)獸的話，那那些害人的妖怪又該怎么算呢？”

——這些……都是什么？

被遺忘的過去、被錯過的真實、來自他的開解、屬于我的封正。

業(yè)已半闔的金色蛇瞳倏然睜開，分叉的舌尖，珍惜般地含著一個名字。

“蘇……山？”

方哲逸咬破舌尖，拋出一把帶血的黑符，守在別墅前的幾只妖怪立刻發(fā)出痛苦的嚎叫，身上燃起了熊熊的火苗，邊燒邊掙扎，看得廖清舒一陣惡心。他覺得自己在近期內(nèi)都難以接受烤rou之類的食物了。

局面終于得到了控制，穆曼蒼白著臉，第一個沖進了別墅。廖清舒叫不住他，只得跟著九方梓彥一起跟了進去，卻在踏進大門的一剎那立刻變了臉色。

凌亂的大廳，橫陳著蘇山的身體，右腕以下空落落的，胸前還開了一個大洞。關(guān)小桐坐在一邊細弱地哭泣，移即抱著她不斷安撫著，不敢去看穆曼的臉。

蘇山的流血很少，因為化蛇的殘魂還糾纏在他的身體上，極盡所能地遏制著流血。但這也撐不了多久——青色蛇魂上正不斷飛散著光點，眼看是要消逝了。

穆曼一下子跪了下來，一臉木然，眼中涌動著的說不清是悲傷還是憤怒。廖清舒沉默地上前想將他扶起，卻被從地面竄出的一根枝條抽中了臉頰。

九方梓彥扶住廖清舒，看到他臉上的紅痕，轉(zhuǎn)頭就想罵，看看穆曼失魂落魄的模樣，又自動啞了火，只輕輕嘆了口氣。勝遇鳥舒展著翅膀，帶領(lǐng)著其他妖獸從高樹上落了下來，畏懼地看了眼穆曼，又飛回樹上想去接自己的小狗。誰知剛將泰迪叼在口中，背后的大樹突然發(fā)難，整個樹冠猛地砸了下來，差點把他砸吐血。

“穆曼！”廖清舒急了，“你冷靜點，別發(fā)瘋！蘇山再怎樣也是人類，我們先打120……”他瞪大眼睛，驀地住了口。

巨樹傾頹，卻在即將砸到屋頂?shù)膭x那化作無數(shù)綠色的光點，旋轉(zhuǎn)著飛進室內(nèi)。身后卷起清新的風(fēng)，廖清舒愕然回首，只見更多的淺綠光點正從門口涌入，與原本的那些混做一片，像是滿室紛飛的螢火蟲，最后統(tǒng)統(tǒng)涌入了蘇山的身體。

右腕下的肌理生長，補全了缺失的右手，胸膛處覆蓋著溫柔的綠光，一點點地填補著空缺。廖清舒難以置信地看著這一切，覺得不久前還在提議找急救的自己簡直就是個傻X。

方哲逸從門外走了進來，邊走邊道：“出什么事了？后面的櫻樹林突然整個沒了，是不是你們弄的？丑話說在前面，這部分賠償我們可不出……”

就在他的視線落在蘇山身上的一剎那，最后一抹綠光正好消散，顯出蘇山被完全修復(fù)的身體。方哲逸見狀吹了聲口哨，道：“嗯，這手漂亮?！?/br>
穆曼一副要精盡人亡的樣子，冷漠地轉(zhuǎn)動著眼球，一言不發(fā)。

方哲逸掏出枚銅錢，放在眼前，透過銅錢中的空隙看了下，又道：“不過你補好也沒用啊。這人是不是被妖怪傷的？他的魂魄也損得很厲害，不一定醒得了?！?/br>
穆曼的神色瞬間僵住了。廖清舒咽了咽口水，從九方梓彥的大衣口袋里反手抽出小光炮，對準(zhǔn)穆曼，以防他想不開要殉情。

“魂魄有損，修不了嗎？”他小聲問著九方梓彥。

九方梓彥擰眉答道：“吃什么補什么，以生命補生命，想要補魂，就只有靠別人的魂魄。但抽魂的難度極大，倉促之間，哪來的魂魄可以用？”

“這樣啊……”廖清舒垂下眼簾，心念電轉(zhuǎn)，猛地捶了下手，伸手就去掏九方梓彥的口袋，“不對，有的有的！你那個妖怪精魄啊！”

他很快就翻出了那個裝著藍色碎片的玻璃瓶，九方梓彥手忙腳亂地去攔他：“別亂來！這是精煉過的，沒法力的人根本受不了！”

他話音剛落，突見眼前青光一閃，原本已近乎消失的化蛇殘魂忽然向他們襲來，張嘴一叼，就將廖清舒拿在手里的玻璃瓶整個吞了下去。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