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閱讀35
的茶壺已經(jīng)空了,但護工沒有再來,也不知道會不會再來。窗外,冬季的太陽已經(jīng)早早開始傾斜,深陷在血紅的云層里,緩緩滑向海面。待錄音筆的指示燈重新亮起,記者翻開了筆記本新的一頁,普魯?shù)撬共爬^續(xù)說了下去,仍然沒有睜開眼睛,像是在復述一個久遠的夢境。“亞歷克斯和酒精一向糾纏不清,這我非常清楚。在牛津的時候他就已經(jīng)是這樣。半夜闖到我房間來,把我從我手頭上正在忙的事情上拖開。喝得多的那次他很快會睡著,如果酒精不足以把他放倒,他會比平常更亢奮,抓住我不停地說話,不讓我走開,去拿杯水也不行。你見過那些剛剛出生,用所有爪子拼命抓住任何溫暖物體的小動物嗎,里弗斯先生?亞歷克斯就像是那樣?!?/br>“我從護工那里打探不出什么有用的東西,于是用醫(yī)院的投幣電話打給書店。第一次沒人接聽,有個嬰兒在走廊里大聲嚎哭,太過煩人,于是我下樓去換了一部電話,這一次書店老板拿起了聽筒?!?/br>“他是早上去開店的時候發(fā)現(xiàn)亞歷克斯的,因為叫不醒他,于是叫了救護車,沒人知道他在那里躺了多久了,很可能是一整晚,從凌晨兩點到早上七點多,兩點鐘是附近酒吧關門的時間。我問書店老板以前有沒有發(fā)生過這樣的事,對方回答說沒有,但他一點都不覺得驚訝,亞歷克斯就像靠酒精活著似的。我道謝,掛上電話。再次投幣,打給,施密特果不其然還在辦公室里,我告訴他專欄文章已經(jīng)寫完了,明天就會給他,然后編了一個父親生病的謊話,請了幾天假,回樓上的病房里去?!?/br>亞歷克斯仍然熟睡著,哈利輕手輕腳地關上門,坐到病床邊的椅子上,注視著他的朋友。亞歷克斯的臉是一張上墨不足的版畫,輪廓和線條蒼白而脆弱,不像他本人,更像是一個稀釋過的投影,要是畫家再大膽一些的話,也許會直接畫成半透明的,能透過他看見下面帶藍白條紋的枕套。亞歷克斯的右手在摔倒時擦傷了,也包扎了起來。哈利小心地把他的手腕翻過來,審視那些細長的疤痕,它們互相交錯,深淺不一,從掌心蔓延到手肘,打碎玻璃杯不可能造成這樣的傷口。病房外面有腳步聲慢慢靠近,哈利有一種轉瞬即逝的錯覺,以為那是半夜三更拎著手電筒,神經(jīng)兮兮地巡視走廊的門房,而亞歷克斯又在哪個派對上喝醉了,占據(jù)了他的單人床,直到推車輪子嘎啦嘎啦的聲音打破了這種幻覺。病房里滿是消毒水和棉布的氣味,亞歷克斯似乎在做夢,皺著眉,發(fā)出含糊不清的細微聲音。哈利彎腰吻他的額頭,輕輕握住他沒有纏上繃帶的那只手。臨近天黑的時候哈利自己也趴在床邊睡著了,因為亞歷克斯的動靜才驚醒,后者盯著哈利看了許久,皺起眉,像是不認得他是誰。哈利用力握了握他的手,問他感覺怎樣。“冷?!眮啔v克斯回答,轉頭去看窗外靛藍色的天空,“天亮了?!?/br>“天黑了。”哈利糾正道,伸手理了一下他亂糟糟的頭發(fā),“現(xiàn)在是五點半,你睡了一天?!?/br>亞歷克斯把手從哈利掌心里抽回來,沒有回答。哈利倒了一杯水,遞過去,亞歷克斯搖搖頭,沒有接。“我和醫(yī)生談過了。”哈利把杯子放回床頭柜上,“他們說你差點把自己淹死在威士忌里,最早也要明天才能走。不要再碰酒了,安眠藥也不行。如果有可能的話,去郊外住一段時間也會有幫助?!?/br>“他們不該給你打電話的?!?/br>“我很慶幸他們把我找來了,醫(yī)生說你需要看護。”“不,我不需要。”“亞歷克斯,讓我照顧你一段時間?!?/br>“‘一段時間’是多長?”“我不知道,兩三個月?”“然后?”“我不知道,或者我們,只是這一段時間,我的意思是?!惫K于意識到自己語無倫次,閉上嘴,重新斟酌措辭,“我們以后再談這件事。你現(xiàn)在需要什么嗎?我應該給你拿一套干凈衣服的,但我不知道你住在哪里,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可以給你一套我的?!?/br>亞歷克斯搖搖頭,翻過身,在洗得發(fā)白的毯子下面蜷縮起來。“我明天來接你?!惫嶙h。沒有回答。亞歷克斯看起來已經(jīng)睡著了,呼吸平緩。哈利關上燈,起身離開病房,在門口等了一會,希望亞歷克斯會說些什么,叫他留下,但除了沉默,什么都沒有等到。哈利第二天一早去了報社,叮囑實習生把稿子轉交施密特主編,然后匆匆趕往醫(yī)院,拎著一個提包,里面塞著他認為適合亞歷克斯的襯衫和褲子。長褲的尺碼還可以,襯衫有點太大了,亞歷克斯把袖子翻折起來,坐在床邊,看著哈利幫他收拾護士一小時前歸還的私人物品,錢包和鑰匙,還有沾著血跡的臟衣服,哈利卷起衣物,放進提包里。一堆硬幣里面夾雜著三四張皺巴巴的戲票,哈利把它們撫平,同樣仔細收起。亞歷克斯把地址給了他,在7區(qū),圣多米尼克街的西端,對面是一家小小的花店。公寓在二樓,很寬敞,因為缺少家具,甚至可以說冷清。鋪著松木地板的起居室連椅子都沒有,鋪了一張巨大的地毯,染成近似烤焦面包的棕黃色,仿佛一片收割完畢的麥田,上面丟著四五個土耳其風格的抱枕??繅τ幸粡埍恐氐哪咀溃蜃謾C被埋在落滿灰塵的空白稿紙和書刊下面。一個孤單的掛鐘被遺忘在墻角,指針已經(jīng)不走了。哈利放下提包,拉開遮擋落地窗的厚重布簾,傾瀉而下的陽光照亮了雪崩一般的塵埃,哈利打起了噴嚏,推開窗,讓四月中旬充滿植物氣味的新鮮空氣涌進來。廚房里也是空蕩蕩的,好像很久沒有人住在這里似的,煎鍋掛在黃銅鉤子上,沒有使用痕跡。櫥柜里有些罐頭蘑菇湯,除此之外就是烈酒,哈利打定主意今天之內要扔掉這些危險品。他找到了砂糖,想問問茶葉放在什么地方,但亞歷克斯在浴室里,沒有聽見。哈利拉開了所有抽屜——大部分是空的——在放餐具的那一格里發(fā)現(xiàn)了裝茶葉的鐵罐。茶最終浪費了,亞歷克斯從浴室出來,裹著一件柔軟的藍色睡袍,徑直走進臥室,在地板上留下一串濕漉漉的腳印。哈利嘆了口氣,跟著他進去:“你知道你的廚房里什么都沒有嗎?”“我知道,這是我家?!?/br>“你得吃東西?!?/br>“哈利,我不是小孩子?!?/br>“你的行為倒是很像?!?/br>“我沒有邀請你來管教我。”“我是在幫你。”亞歷克斯把自己埋進毯子和枕頭里,不再說話。臥室昏暗,哈利只能勉強看清楚床和衣柜的輪廓。他叫了一聲亞歷克斯的名字,對方?jīng)]有理會。哈利原地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