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那曾經(jīng)攔下王駕的周亞夫！柳細(xì)將軍周亞夫力挽狂瀾，救了大漢！那時的大漢不也是如今你我大晉之貌嗎？可你我，誰又是周亞夫？誰又能像周亞夫一般，為國，盡瘁！誰有能像周亞夫一般，為民，盡忠！”司馬乂抬頭看向樂廣的時候，眼神滿是認(rèn)真。

    樂廣終是開了口，他不知為何司馬乂突然提起周亞夫，可他隱隱覺得，他與司馬乂會因為周亞夫之事而改變了彼此的認(rèn)知。盡管，對樂廣而言，這是一次冒險，可他鬼使神差的，因著司馬乂的眼神而愿意冒險。

    “長沙王，周亞夫后期執(zhí)掌朝政，一如董卓?！睒窂V的話語卻逗笑了司馬乂，這句話，讓司馬乂笑了，大笑不止。

    樂廣緊皺眉毛，看著司馬乂瘋了一般的大笑，甚至笑的咳嗽起來。

    停住笑意的司馬乂看向樂廣，眼神之中帶著疑惑，“樂令，在你的眼里，掌權(quán)與亂政是一件事嗎？一個武夫，不過是保家護(hù)國頭點地，何來朝堂之上斥方遒？孤也是武夫，本就不擅長安國定邦，但天生保家護(hù)國，你可懂？”

    樂廣疑惑的思索起來，安國定邦與保家護(hù)國？看似一個意思，可安國定邦是獻(xiàn)良策，定謀略，長遠(yuǎn)興國，這是太平時期的文臣所為。而保家衛(wèi)國是灑熱血，挽狂瀾，快速救國，這是戰(zhàn)亂年間的武將所為。

    可自古以來，文武之道，文者太平升平，武者戰(zhàn)亂平亂！

    故而，太平年間，武不就，戰(zhàn)亂年間，文不成。

    樂廣這一刻恍然大悟，即便是回答，卻又帶著本就有的小心謹(jǐn)慎，“長沙王，即便您平定了戰(zhàn)亂，可前車之鑒不遠(yuǎn)，后有來人不明?！?/br>
    “不明又如何？孤本就是武夫，名譽如何，自有后來人評定。如今亂世，四處煙火，路有餓殍，國有亂臣，當(dāng)務(wù)之急，當(dāng)然是如同周亞夫一般，平定七國之亂！樂令，你也是深知七國之亂的大家，你該是明白，國之亂的根源，也明白，孤為何孤注一擲，非要章度戰(zhàn)敗吧？”司馬乂看著樂廣，他倒是想看看，這被世人喚作撥天見日的樂廣，到底有幾分清澈，又是多么的在乎名節(jié)。

    樂廣也知道，司馬乂給自己出了一個難題，這難題在于他是否接納司馬穎。

    若是他樂廣不接納，面對他樂廣的將是死亡，以死明志，以死來呵護(hù)那世代忠誠大晉的名節(jié)。

    若是他樂廣接納，那代表他樂廣愿做從龍之臣，丟了名節(jié)和底氣，只想著榮華富貴，一如當(dāng)年賈充與司馬昭。

    樂廣并不答話，僅僅是拿起溫暖的酒觴，以袖子遮住，喝了一口烈酒，放下酒觴之時，樂廣的眉眼里有了堅定，那是視死如歸的堅定。

    “長沙王，章度戰(zhàn)敗……對您而言，當(dāng)真如此重要？”樂廣的話語中了情緒，但也只是就事論事的情緒，不夾雜一絲因著是翁婿關(guān)系，而對司馬穎絲毫的關(guān)切之情。

    “趙王、齊王之事，如樂令所言，皆是前車之鑒。這世上若沒有人扼制，該有多少人稱王？莫不是樂令忘了曹孟德的一句話？”司馬乂看著樂廣，這一刻他明白，樂廣終是愿意與他誠心的交談一次。

    “有曹孟德在，天下安有人敢稱王？”樂廣自然知道曹孟德曾經(jīng)說過，若不是他的壓制，袁紹等人早就稱王。

    “樂令既然知曉，也該明白，若是章度稱王都受制，河間王、東海王等人，怕是難以稱王。若是他們難以稱王，大晉王庭怕是少了很多自相殘殺的鬧劇，這是一次機會，杜絕戰(zhàn)亂叢生的開始，不是嗎？”司馬乂望著樂廣，那眼神之中盡是期待，期待樂廣一如他所希望的，為國家大義，放棄小家小利。

    “陛下子嗣斷絕，兄弟之中亦所剩無幾，尚能稱王者……”樂廣語氣平和的繼續(xù)說下去，“除卻王爺您以外，唯有成都王、清河王、豫章王三王可做皇太弟?？烧搶嵙?，清河王與豫章王比不過章度，確實是個一勞永逸的好機會?！睒窂V抬眸看向司馬乂，沒有半分為難，就事論事的說道。

    “那不知，樂令可否為國，保重身體，為國鏟除jian佞？”司馬乂為樂廣親自斟酒，而樂廣看著司馬乂那滿上的酒水，眼神終是有了一絲波動。

    “長沙王，老臣力薄……”樂廣雖是這般回答，卻清楚的知道，司馬乂希望自己帶頭給司馬穎一記重創(chuàng)，讓天下人都明白司馬穎被河間王司馬顒推舉為皇太弟是大逆不道之事，王庭并不認(rèn)可，而天下人可共討伐司馬穎。

    若是樂廣這么做了，他更知道，將會將司馬穎推入死地，更會讓他苦命的長女顛沛流離，讓他可憐的外孫飽受人間冷暖?？墒恰舨贿@么做，天下熙熙攘攘，皆會為利來，而這利便是所有活著是司馬姓氏的王族。

    屆時，那遍布全國的司馬王族將會讓大晉陷入毀國滅族的危機之中！旁邊虎視眈眈的番邦異族已經(jīng)磨刀，這場戰(zhàn)亂不再是大晉的內(nèi)戰(zhàn)，必然有周邊的征伐。而朝廷再也沒有多余的力量抵住外族。

    樂廣握緊酒觴，看著司馬乂飲下手中的酒水，低下頭看著手里的酒觴，他在徘徊。

    他的長女與外孫，大晉國祚與百姓，孰輕孰重，他懂?？墒?，孰保孰棄，他難。

    “樂令，這是一件艱難的選擇，孤懂你的難處，但孤也相信你樂氏的名譽，定不會辱了門楣?！彼抉R乂看著樂廣的掙扎，緩緩說著讓樂廣走入死地的話語。

    ☆、第一百八十四章：雪夜煮酒論天下

    樂廣松開對酒觴的力道，他方才著相了, 為了小家小利, 徘徊不前，卻忘了，有些事并非是不可挽回的。

    樂廣端起酒觴, 第一次, 當(dāng)著司馬乂的面, 樂廣不再是溫吞的老臣模樣, 取而代之的是一副笑語盈盈的模樣。若是此時樂廣羽扇綸巾，未嘗不是諸葛孔明的儀態(tài)。

    樂廣放下酒觴的那一刻，司馬乂詫異了幾分，只聽樂廣笑意不減的說道：“長沙王提點的甚是，老臣雖已年邁，卻終是向往冬雪寒梅。故而，有些事，上不負(fù)天地, 下不負(fù)黎民, 中不侮門楣，方為殘軀老朽終身之志。還望, 長沙王允老臣一宿，讓老臣自行安頓?！?/br>
    樂廣站了起來，長袖作揖。

    司馬乂放下酒杯，望著樂廣的容色，這人都說樂廣此人之水鏡, 見之瑩然，若撥云見日。這一刻，司馬乂仿若看到了瑩然水鏡，清水湛湛的模樣。

    “樂大人，高義，期待樂大人能夠為蒼生寫下檄文?！彼抉R乂拱手作揖。

    樂廣垂下眼，拱手回禮道：“王爺，老臣以往眼拙，還望海涵。若是……可以……還望以天下為重?！?/br>
    司馬乂望著樂廣挺直的背影，那雪中留下的腳印，不穩(wěn)不亂，也許這就是大晉國士的風(fēng)采吧？不知后來人，是否會留下樂令披云，高天澄徹的美名？

    正月初七，人勝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