料到，凌盧給他種的春毒竟然是間隔性發(fā)作的。他硬挺過去一次，然后終于想起了那鼎被遺忘很久的三花五寶酒。所幸那時剛過十月，還有時間驗證東西是否對版。確定無誤后，他捏著鼻子灌下那些又香又腥的碧綠液體，調(diào)養(yǎng)月余，終于徹底擺脫凌盧留下的陰影。除此之外，他竟還有變成百毒不侵的趨勢。

對此，赤霄真是求之不得。雖說紫蘭秀出手相助的目的是為了和凌盧對著干，但受了人家莫大的好處，當(dāng)然該知恩圖報。

“那就近日？”華春水問，心里難得有些雀躍。赤霄顯然聽進(jìn)了她的話，又順道給自己找了點事情做。

赤霄沒反對。“只有一點，”他細(xì)心囑咐，“我不在總壇時，讓人把白水澗橋放下來?！弊怨虐咨揭粭l路；只要不托大，有幾個人能攻打他們總壇？先插上翅膀再說吧！

華春水點頭稱是。“我這就去做。”她道，剛抬腿走出幾步，又忍不住停下回頭，低聲喚道：“小九。”

自從坐上教主之位，赤霄已經(jīng)有十?dāng)?shù)年沒聽見這樣的稱呼，聞言身軀微震。當(dāng)年，華春水是第一個改口叫他圣主的人，為的是支持他；如今叫回，不管是為了什么，態(tài)度顯然都十分認(rèn)真。

“小九。”華春水注視著他轉(zhuǎn)過來的半邊側(cè)臉，又喚了一句?！澳阋幌蚴莻€有主意的人，我也不該多說什么?？晌覍嵲谌滩蛔。€望你不要介意。”

赤霄已經(jīng)冷靜下來。“大姐你想說的是？”他從善如流地問，同時心里猜出了個大概——八成和晏維清有關(guān)，跑不了！

華春水卻只說了一句話?！安还苣阕鍪裁矗蠼愣颊驹谀氵@邊，三弟四妹等都一樣?！?/br>
赤霄頓了一頓，眼睫微垂，繼而抬起。“他們托你告訴我？”

“我們只是覺得，有些事總要交代。”華春水聲音不由自主地放柔，“不為別人，只為你自己?！?/br>
迎著那種全心全意的關(guān)切，赤霄又沉默半晌?！耙矊?，”他最后說，后半句輕得只有他自己能聽見，“做個了結(jié)吧?！?/br>
而在云如練和云長河的大婚喜帖送上白山之前，晏維清就已經(jīng)收到了，還是云長河親自給他送上炎華莊去的。

然而晏維清并不買賬?！澳銈兊亩Y我早就備好了?！彼溃曇衾淅?，“你來得正好，一會兒就自己帶回去吧?！?/br>
話里話外的意思就是人不去，云長河的鼻子差點被氣歪。“我要的是你的禮嗎！”他拍著手邊小桌吼，“我是叫你來看我們大婚！”

晏維清動了動嘴唇，最后還是把一句“有什么好看的”咽了回去。

云長河見他臉頰肌rou微動、又不說什么的模樣，就知道晏維清并沒改變主意。“你最近有事？要閉關(guān)，或者別的？”

雖然知道后面緊接著會是什么，但晏維清還是誠實地?fù)u頭。

“那不就得了？”云長河立刻抓緊這個話尾，“你也不想想，你多久沒出門了，又多久沒到我們白玉宗來坐坐了！這次正是個千載難逢的好機(jī)會！而且，你若來了，如練一定會很高興！”

聽到云如練的名字，晏維清繃緊的臉部線條微微柔和一瞬?！八_實應(yīng)當(dāng)高興?！闭f著，他意有所指地瞥了云長河一眼。

云長河被瞥得莫名心虛。遲鈍到自己的心意都發(fā)現(xiàn)不了，這已經(jīng)是他人生中揮之不去的污點。云如練知道，晏維清知道，甚至……連赤霄也知道！

想到劍魔，云長河的表情就變了變。江湖上傳的那些事，他和云如練都知道實際到底如何。不得不說，現(xiàn)下看來，情況似乎……不太妙？

晏維清以前就不耐煩看云長河欲言又止的模樣，現(xiàn)在更加如此?！坝性捑驼f?！?/br>
云長河本不想提，因為他覺得這有可能是哪壺不開提哪壺。但晏維清都如此發(fā)問了，他再藏著掖著也沒用?！澳愫汀?，”剛說一個開頭，他就生生打了個轉(zhuǎn)，把“你和赤霄怎么了”拐成了另一句：“赤霄最近如何？”

“不知道?！标叹S清干脆利落地回答，似乎完全無動于衷。

云長河仔細(xì)打量發(fā)小面上神情，心中則是咯噔一跳。小師妹說得對，果然出事了……

“若你真想知道，就去問問魔教的人?！标叹S清又道。言下之意很明顯，他不是魔教的，問他毫無意義。

聽出里頭的冷漠，云長河定了定神。“我知道，”他說，“如練已經(jīng)讓人把請?zhí)腿グ咨??！?/br>
這實在出乎意料之外，晏維清一時間愣住。他掩在寬松白衣里的十指微微張開，又虛虛握成拳?！八粫サ摹！毕袷菍υ崎L河說，又像是對自己說。

云長河卻沒搭理這一句，自顧自地說：“請?zhí)蠈懙氖蔷糯?。只要他想來，不會被任何人發(fā)現(xiàn)?！?/br>
晏維清忽然陷入了沉默。就算赤霄下山，也不會被任何人發(fā)現(xiàn)行跡……包括他嗎？

第60章

五月初，杭州西湖?；▔]蘋汀，十頃波平，蓮芰氣清，端得是一派姣好的天容水色。

時近端午，岸邊街道十分熱鬧。人頭攢動，音弦嘈雜，全身披掛著彩絲長命縷吆喝叫賣的小攤販隨處可見。龍船之類必不可少，芳蘭彩船也在渡口泊了數(shù)十艘。仿佛知道應(yīng)景，水邊榴花已然開得十分擁擠熱烈，反襯得樓外樓愈顯清凈。

山外青山樓外樓，西湖歌舞幾時休。正是因了此句，樓外樓成了全西湖乃至全杭州最有名的酒家。

西湖醋魚、龍井蝦仁、叫化童雞、宋嫂魚羹、東坡燜rou……樓外樓的這些招牌菜色香味俱全，吃過的人無一不叫好。酒家建筑大部分臨湖，也有蜿蜒伸入湖中的八角亭。人坐于亭中，四面美景和著美食下肚，再挑剔的胃口都能被滿足。

但相應(yīng)的，在樓外樓吃一頓，花出去的銀子也絕對能叫大多數(shù)人心痛。

樓外樓的小二覺著，他們今日的客人就不是大多數(shù)的之一。畢竟，點了一大桌子菜的客人常見，包了場、不吃菜、只喝酒的客人確實少見。相比之下，他覺得這位客人面上戴著的半扇銀面具都不算古怪了。

但不管怎么說，人家付了錢，愛如何便如何。小二很乖巧地噤聲，只遠(yuǎn)遠(yuǎn)地立在亭外廊橋上，靜等吩咐。

被認(rèn)定成有錢沒處花，赤霄一點也不在乎。說句實話，白山教第一不缺的是錢，第二不缺的才是人。他堂堂一個教主，不下山便罷，下山了自然有些排場。就算他不說，也有人替他把事情安排得妥妥當(dāng)當(dāng)，什么都是最好的。

這一對比，赤霄便不免想到他上一次到杭州的狼狽情況。走火入魔、被人追殺、醒過來后還縮水加失憶……簡直多災(zāi)多難，最后還不得不求助于那人……

一想到晏維清，赤霄就想打住思緒。因為他覺得，事實已定，多想無益。至于他認(rèn)定的事實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