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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這樣,那些小孩也不怕阿雁,甚至仍舊抱著他,走哪兒跟哪兒,就像后頭一長串跌跌撞撞的小蘿卜頭。他們的母親含笑在后頭看著,誰也沒有上前阻止。阿雁和這雁門關,就像是一滴水落進水潭里,輕而易舉便被所有人接納了。直到有一騎絕塵而來,硬生生將原本寧靜的空氣撕破。“報!”他大汗淋漓地止住馬,“報將軍——西北面三十里外有匈奴來犯!”這句話出來后,城中的氣氛陡然間有了轉(zhuǎn)變。攤販們收起各自東西,二話不說回家抄起了鋼刀,砍rou的屠夫刀上猶滴著血,大叫:“兄弟們,隨我再去戰(zhàn)一回!”“打!”一個白凈的秀才在一旁接聲高喊,“打他們個落花流水,片甲不留!”他們很快便集結成隊,緊隨著軍士一起出了城門——江城甚至在其中看到了個風姿綽約的女子,那女子彎腰撕破礙事的裙擺,露出里頭穿著的勁裝來,三下五除二拆了發(fā)髻綁成馬尾,從靴筒里抽出把鋒利的短刀。許是注意到了江城等人詫異的目光,她彎唇一笑,抱了抱拳。“那是孫二姐,”旁邊的兵士咽了口唾沫,心驚膽戰(zhàn),“別看是個美人,這捅起人來可比我們狠多了……她的軍功加起來,都能當個百戶了!”江城終于意識到這座城池特殊在何處。滿城皆兵。在雁門關中,手無縛雞之力的秀才提得起鋼刀,幼小的孩童也能拿石塊砸向敵人。雁門關里的所有人都是鐵骨錚錚的將士,他們或許披不得鎧甲、領不得軍功,可眼睛里頭燃著的,是和浴血奮戰(zhàn)的軍士一樣的、滿懷仇恨的火光。他們個個都奮戰(zhàn)在前,絲毫學不會退縮。戰(zhàn)鼓被擂響,少年翻身上馬,獨自廝殺在前。他高高束起來的頭發(fā)揚在腦后,長矛挑開匈奴人刺過來的刀刃,輕而易舉貫穿對方胸膛,所過之處伏尸一片,爆發(fā)出的強悍力量令江城也不得不為之心驚——比起身為將領的江城,他更像是守軍的首領,甚至一個眼神便能讓幾個守備明白其意思。匈奴一向以驍勇善戰(zhàn)為傲,自封馬背上的不敗戰(zhàn)神,如今面對這樣不顧死活以命相搏的敵人,也不由得心生怯意。在軍心已然不穩(wěn)之時,馬上的少年忽然揚聲笑了,長矛背于身后,他從箭筒里抽出一枝箭,一箭離弦,正中軍旗!匈奴軍旗一折兩斷,又被中軍伏擊,一時間更加大亂。就在此時,婦女們拉出了早早便埋藏下的縛馬索,上頭滿是鋒利的鋼釘,生生攔于城前。沖鋒在前的幾個匈奴士兵軍馬皆被其所困,踉蹌摔倒,很快便被幾個柔弱的女子趁空一人一刀送去了西天。為首的匈奴人見此情景,咬牙半晌,厲聲喝道:“退兵!”“退什么?”少年遙遙高坐于馬上,拉開弓弦,大笑,“耶律老兒——這是你的送行禮!不謝!”那一箭帶著呼嘯的風聲,直直沖著他的面門而來。匈奴將領恐慌地拿刀去攔,卻聽“當啷”一聲,箭刃竟然生生插入了鋼刀!他不由得心中大駭,即刻撥馬回撤。阿雁絲毫不打算放過他們,仍舊跟在后頭且殺且追,盔甲上沾染的全都是暗紅的血色。江城殺出重圍策馬向前,將越殺越紅了眼的少年拼命往后拉,“窮寇莫追,恐怕有埋伏!”“埋伏又怎樣?”少年回頭望他,眼神熠熠,“來一個,殺一個;來兩個,殺一雙!犯我雁門者,絕不容其茍活!”江城望著他,心內(nèi)忽然便有所觸動。他在那個紙醉金迷的朝堂待得太久了,以至于都快忘記了這樣肆意拋灑熱血是何等的瀟灑快樂,如今站在這土地上,久違的豪情卻都源源涌上來。這一晚,城中舉辦了慶功宴,慶祝大勝。盤點了人頭軍功后,阿雁一人高高在上,江城緊隨其后。少年看到軍功表后張大了嘴,半晌后,頭一回滿了一杯酒,舉到江城面前,于對方詫異的目光中別別扭扭道:“我敬你是條漢子,喝一杯?”江城一笑,一揚脖,喝盡了。他把空酒杯展示給少年看,少年這才心滿意足,拍了拍他的肩。“你和原來的那些將領不一樣,”阿雁說,“你,還是有點真本事的?!?/br>而他,向來只敬重強者。一杯酒后,兩人的氣氛便漸漸緩和了許多。江城再在無事時跟著少年在城中溜達,阿雁也不去趕他,甚至偶爾還給他分串糖葫蘆,城里的孩子也慢慢開始纏著他玩耍。比起戰(zhàn)地,雁門關更像是江城的歸屬,他在此處,才覺著自己是在實實在在地活著。匈奴不愿放棄中原這塊肥rou,只得咬著牙再三來啃雁門關這塊硬骨頭,兩人在戰(zhàn)場上廝殺的多了,漸漸也培養(yǎng)出了些許默契,能夠并肩作戰(zhàn)、信賴地將自己的后背托付出去。江城本就是在軍營中長大的,一身血性不輸任何人,幾次大戰(zhàn)之后,匈奴中便有了傳說:雁門關又多了一位刀槍不入的戰(zhàn)神。兩位所謂的戰(zhàn)神常常聚在一處喝酒。酒性很烈,江城看管著不讓少年多喝,卻還是無奈地看著他醉了個東倒西歪。月色當頭,少年盤腿坐在庭中,掰著手指頭數(shù):“張二叔走了,羅叔也走了,孟將軍也走了……”他一個一個往下數(shù),每一個名字都爛熟于心,從月掛梢頭一直數(shù)到月上中空。最后,他望著這盈盈月色,喃喃道:“整整兩萬三千七百六十二人?!?/br>江城心中一顫,知曉他是在說雁門關中犧牲的人數(shù)。城里的安寧并非沒有代價,這條路,生生都是用血和白骨鋪就出來的。他放柔了聲音:“去睡?”“睡什么?”少年醉的兩頰醺紅,卻一動不動,突然間又傷心起來,嘴一癟,潸然欲泣,“西邊兒有人砍了四棵樹……好不容易長出來的,他為什么要砍我的樹?”江城一愣。什么樹?他起先并未當回事,后來在路過城西時,卻看見了四個孤零零的樹樁。雁門少水,樹木極難生長,江城想了想,最后還是找了幾個士兵去調(diào)查此事,一天后見到了砍樹的木匠。木匠嚇得雙股戰(zhàn)戰(zhàn),卻還是以實相告,樹是在兩天前的晚上砍的。而那一晚,少年分明和他一道,喝酒一直喝到天明。又怎么可能跑到城西去看幾棵樹?江城察覺到了不對。他并不懷疑阿雁,只是心中暗暗存著疑慮,面上卻絲毫不露。兩人在之后的一天縱馬查看軍情,望著這蒼茫的萬里河山,江城心底涌上了點豪情。他以鞭指向匈奴所駐的西面,揚聲道:“我江城,定將以死守護雁門關!江城不死,就決不許匈奴踏入雁門關一步!”旁邊的少年不知為何突然紅了臉。他用力夾了下馬背,嘟囔:“你心里有就行了,干嘛喊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