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法擺脫罪名，何必再扛下去。就像背了三十年的沉重枷鎖，終于要放下。你本是什么樣的人，就該成為什么樣的人。當(dāng)你殺人時，當(dāng)你放開自我的本性時，分明也感覺到久違的快樂和另一種自由。雖然這些感覺，伴隨著蝕骨的疼痛。

    只是如果，沒有尤明許。

    如果沒有，過去的那些日子。

    沒有涂鴉、小燕、冠軍、陳楓和老九，他們一心一意追隨他去證明正途。

    他也許真的會想要放棄。

    這些都是他的光。在那個晚上，差一點就從指間全部熄滅。靈魂在拷問他，是要輕松地跌入黑暗，還是要承受更大的折磨，從腳下埋滿尸骨的泥沼中，爬回溫暖明亮的人世間。

    其實他從未有過別的選擇。

    從未有過別的答案。

    殷逢的鼻子陣陣發(fā)酸，心卻像是回到了那一個個寧靜的，亮著橘色燈光的夜里，在和尤明許說話。只是與她這樣短暫的交談，甚至還只見文字不見面，卻令他奇異地恢復(fù)成原來那個人。那些邪念、那些被克制太久的渴望，在她面前，卻漸漸沉入冰涼的水底。

    他說：“我不會讓你為難。如果最后查證的結(jié)果，真兇依然是我的第二人格，我們其實也沒走什么彎路，把他當(dāng)成我們的對手，送到監(jiān)獄或者死亡那里去?！?/br>
    尤明許本來聽他假設(shè)第二人格不成立，心里好受了些?？涩F(xiàn)在他又繞了回來，語氣還這么沉靜無情，她忽然又感到陣陣刺骨的寒意，絲絲縷縷侵襲。

    原來他，也沒有什么把握。

    尤明許說：“好，我明白了。”

    殷逢的手指停在鍵盤上方。

    平時兩個人總有說不完的廢話，如今卻總是無語凝噎。

    那頭的殷逢，定了定神，看著滿屏密密麻麻的聊天記錄，突然間，原本空蕩蕩的心，仿佛也被什么無聲無息填滿了。他笑了，這一瞬間，英俊的臉上，深邃的眼，仿佛已恢復(fù)平日里冷冽幽沉的光。

    他說：“我和阿許聯(lián)手了很多次，這一次，也會遇神殺神，遇魔殺魔。現(xiàn)在，你和我都被懲罰者摘出來，當(dāng)成障礙掃平了。我想這正證實了我原來的假定——他們就要行動了。那不是培養(yǎng)幾顆種子，獵殺幾個罪犯那么簡單。針對我的這步棋，他們埋了這么久，都舍得犧牲掉。說明他們會有大動作。如果我是懲罰者的首領(lǐng)，那會是一件可以徹底貫徹表達(dá)我的意志的事，一件可以影響很多人，甚至讓世人都知道懲罰者宗旨的事。這樣，他們的殊死一搏，才是無悔的，值得的。我想，他也一定是這么想的。

    而且，這件事如果最后做成了，還可以栽到我頭上——我不是在逃嗎？而真正的懲罰者首領(lǐng)，根本沒有現(xiàn)世。那么他們的組織，就可以永續(xù)下去。再過些年，他又可以培養(yǎng)出新的懲罰者。”

    他語調(diào)平靜，尤明許卻聽得驚心動魄。她不得不承認(rèn)，殷逢說得有道理。對方不惜犧牲掉蘇子懿和李明棣，等于是圖窮匕首現(xiàn)。一定是要展開最后的反擊了。只是，就算能猜到對方的意圖，我在明，敵在暗。俗話說得好，有百日做賊的，卻沒有千日防賊的。天大地大，這城市的一千萬人口，都有可能成為懲罰者的目標(biāo)。神仙也無法預(yù)知，他們的具體犯罪計劃，到底是什么？

    想到這里，尤明許的心突然一沉。殷逢今天找她，已經(jīng)說到了這個份上，必然已有了打算。

    她立刻問：“你打算怎么做？”

    那頭的殷逢，沉默了半分鐘，才回復(fù)：“并不是沒有辦法，去探知他們的計劃。”

    尤明許說：“不行！我不同意！如果第二人格的存在，真的只是栽贓嫁禍，他們就更加不會相信你。甚至有可能你這么做，也在他們的計劃中，把自己給賠進(jìn)去！別忘了殷塵有多想毀了你！”

    殷逢靜默不語。

    尤明許的腦子急速飛轉(zhuǎn)，如果想不出別的辦法，以殷逢狂傲的性子，又被懲罰者磋磨成現(xiàn)在這樣，真的有可能去做以身飼虎的事。偽裝也好，欺騙也好，他會冒極大的風(fēng)險，去獲取懲罰者的信任。甚至有可能真的被打上懲罰者標(biāo)簽，從此無罪也變得有罪，再也洗不掉了。他也許已經(jīng)不在意?？伤趺茨芸粗呦蛞粭l同歸于盡的路？

    那是她的殷逢?？v然他一身邪氣橫生，她也要拼死守著那顆分明干干凈凈的心，不要看著他染上淤泥和腥臭。

    可是現(xiàn)在，沒有任何線索，又要怎么對付懲罰者的計劃呢？

    尤明許這個人，一旦被逼急了，反而膽氣橫生。她的腦子里，突然閃過一句話。那是她剛?cè)胄袝r，師父們常說的一個道理：別看有的時候，案件全無頭緒，根本無從下手。這時候呢，你就要回到源頭。往往事情在哪兒發(fā)生，哪兒就藏著犯罪的根源。

    尤明許心中一動，勸道：“殷逢，你先不要急著去送死。我們先搞清楚，他們對你，到底是怎么得手的？”。

    那頭的殷逢靜默不語。

    第316章 門徒（3）

    又聽尤明許繼續(xù)說道：“如果第二人格不成立，懲罰者的創(chuàng)建者另有其人。那么現(xiàn)在的局面，他們是怎么做到的？不管是陳楓看到的也好，你的記憶片段也好，既然是偽造的，就應(yīng)該有漏洞。他們到底是什么時候，對你們做了手腳？”

    這個問題，殷逢當(dāng)然反復(fù)思考過。

    第一種可能，他腦子中的記憶，是被人提前植入的。但是，以現(xiàn)在的腦科技術(shù)，根本無法做到。而且他做過這么多次腦科檢查，也沒發(fā)現(xiàn)過什么異樣。

    第二種可能，催眠。但心理學(xué)上真正的催眠，和電視劇里的扯淡，完全是兩碼事。沒人能對他打個響指，就讓他被驅(qū)使——那樣是魔術(shù)。當(dāng)然，真正的催眠大師不是沒有，可就算懲罰者弄了個過來，對方如果不能近他的身，如果不能獲得他的信任，是不可能做到的。所以，這一條道理上也是行不通的。

    第三種可能，就是他剛才對尤明許說的，那些事確實發(fā)生了，他和陳楓看到的都是真的，只是另有隱情。但說實在的，他真的想不出，還能有什么原因，讓他能和殷塵并肩，還和蘇子懿那個女人狼狽為jian。除非他擁有第二人格，根本找不到別的合理解釋。

    這也是為什么他今天一來，就開門見山，對尤明許說最大的可能性，就是自己擁有第二人格。?

    邏輯早已不通，只是他還不肯認(rèn)輸而已。

    然而尤明許的另一句話，卻令殷逢心中微動。

    她問：他們到底是什么時候，對你們做了手腳？

    “你的意思是？”殷逢問。

    尤明許答道：“我不知道，也不懂，你們心理學(xué)，或者神經(jīng)學(xué)上，有沒有可能做到讓人信假為真。但既然我們要堅持’沒有第二人格’這個假設(shè)，那相應(yīng)的，就要假設(shè)他們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