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戳破。

孩子一走，厲禹等于同時失去了找到事件真相的理由。人海茫茫，找一個孩子談何容易？他讓自己專注于手上別的事，重新投入工作，便只有夜晚無法闔眼時，會想起蜷縮在同一張床上的小身影。

睡了幾個月的沙發(fā)，終于他拿回自己的床了。但厲禹也說不上為何他要花掉整整兩天，把隔壁擱置許久的空間打掃干凈，并開始添購另一個房間的東西。

新的床具、白色的衣柜與書柜，再擺上那套小九翻過許多次的插畫童書，來的床套是深藍的顏色、點綴著許多亮黃的星子。他把小九的東西全挪到了那個房間中，上鎖。

然后入夏。

那是個多雨的夏天。孩子去了哪里？待的地方安全嗎、有地方避雨嗎？厲禹通通無法得知，他也不去想了。每天胡亂地調(diào)閱各地的監(jiān)視器，成了他的例行公事。其余時間便專注于工作，直到無事可忙。

接著，趁某個晴天，帶上了又跑到家中的阿橘，到小區(qū)的那塊草坪。

頂著正午的烈日，空地上扣掉他以外便沒了別人，阿橘不甘愿地「喵喵」叫喚，跟在他的腳跟后方慢吞吞地前進。厲禹腿上的抓傷好不容易好了，可罪魁禍?zhǔn)滓贿呑咧?、仍一邊嘗試去踩他手里的東西。

風(fēng)箏尾拖在地上，厲禹來到草地中央，矮草上吹著強度恰好的風(fēng)。他抬起風(fēng)箏，抓住了線卷，往草坪的下坡邁步狂奔。

颯！阿橘跟著他跑起來，下垂的肚皮抖動著，悶不吭聲地往前沖。旁人見了這幅畫面，大概還會莞爾一笑、以為是這一人一貓童心未泯。那抹藍色撐著氣流扶搖而上，連接兩端的線漸漸拉長。

風(fēng)打在臉上，當(dāng)手里輕盈的風(fēng)箏高飛，不知何時，厲禹臉上又浮現(xiàn)了淚痕。他不停地往前，跑到草坪邊緣，轉(zhuǎn)過身，又再往原先的方向折返。

越飛越高的風(fēng)箏，扯著線，嵌進掌中的肌rou。阿橘很快地跑不動了，在斜坡上方等他。哈、哈……沿著空曠的草坪奔跑至換不過氣，視線慢慢模糊、有什么隨著迎面而來的風(fēng)劃過臉頰。

卻看不見那個抱著貓、在原地等他的人，笑靨燦爛。

啪！

手上驀然一輕，厲禹煞住腳步、愣愣地抬頭。線斷了，風(fēng)箏失去控制后卻也沒摔下來，顛著雙翅、朝向住家建筑的方向飛去。

不遠處的阿橘發(fā)出「喵唔」的叫喚，受到刺激般地跑起來，牠追著天上的風(fēng)箏跑過草地，后者卻隨著一陣忽來的大風(fēng)往建筑后方吹。

那沒用的人類竟然還站在原處。追不上了，風(fēng)箏隱沒在房屋后，阿橘放慢步伐、臭著臉回頭。卻只見草地上的厲禹緊握著線圈，看風(fēng)箏消失的方向……風(fēng)吹得更烈。

「小九……不會回來了。」

咬緊的牙間迸出了痛徹心扉的聲音，阿橘不解地偏過腦袋。厲禹喘著，松開手，讓線圈無聲落地。

☆、第六十八根火柴

第六十八根火柴

１.

「你知道國內(nèi)一年有多少失蹤人口嗎？」

四月底，餐桌邊的窗外敲打著連日的雨點，對面男子的聲音帶著一點玩味的笑意，混在雨聲中，同時被包廂外的喧嘩蓋過去。

厲禹沒應(yīng)話，眼前擱著一桌早已涼透的飯菜。這桌菜，在位于市區(qū)的著名中式餐館、要價可是一般餐廳的翻倍，可他找上眼前的這個人，本就不是為了什么佳肴美食。

男子綽號馮哥，約莫二十五歲，有張白皙而平淡的臉孔。高瘦的身形靠著實木椅背、包裹于純白的西裝中。他慢悠悠地動筷，把所有的菜都嘗過一遍，才終于裝模作樣地拆開紙巾，擦了擦嘴。

拿起厲禹一進入包廂、便擱在桌面的數(shù)據(jù)，他瞥了對方一眼。圓桌對面的殺手沉著臉，十指交叉，撐在桌子上。所給的資料里印著一個模樣清秀的男孩，大略掃過背景，實在不像他會找的人。

馮哥在黑白兩道都吃得很開，所做的便是尋人、或者私人調(diào)查之類的工作。他也遇過職業(yè)殺手這類的客戶，但要找一個看上去相當(dāng)平凡的小孩，倒是第一次。

若是什么有頭有臉的人物，那還好辦?？蛇@樣一個小少年，失蹤前又與他人沒什么接觸……馮哥只看了第一頁，便把整疊資料理整齊、遞還給對面的人。

「這可能要去廟里求神問卦一下，讓神明來找才有辦法了。」

說完他自以為幽默地笑了笑，厲禹沒接，依舊保持著原先的姿勢直盯著他。馮哥露出一副「你看我也沒用」的表情，聳聳肩、把手頓在空中。

「那、六年前的事，查得出來嗎？」

厲禹動了一下，放下手，慢慢地吐出話。馮哥挑起眉，收回遞出的資料，他將那疊紙往后翻了幾頁，才看見第二項對方想拜托他調(diào)查的內(nèi)容。

朝日電影院，六年前發(fā)生過的誘拐事件……當(dāng)事人便是那個失蹤的孩子。這是什么情形？他頭痛似地揉了揉太陽xue，認(rèn)命地把資料翻回第一張、從頭讀起。

厲禹耐心等著，沉沉的眼光卻讓人猜不透想法。馮哥花了幾分鐘、把數(shù)據(jù)翻到最后一頁，總算看懂為什么他的客戶要找到那孩子。這事情……還真不好辦。

他抬頭看向殺手那張沉默的臉，這人簡直像一個月沒闔眼了。雖然殺手訓(xùn)練大部分都塑就了這群人強大的體魄，可此刻任誰都看得出，厲禹連坐在這里都不過是死撐。

這餐廳真吵。馮哥嘆了口氣，在桌面上挑了塊干凈的地方放下數(shù)據(jù)。他把手?jǐn)R上桌子，用指尖漫不經(jīng)心地敲了敲。

「說真的，發(fā)生六年的事、很難?！?/br>
厲禹瞳孔中有什么東西一閃而逝，但他用了短短半秒、便迅速地恢復(fù)原狀。馮哥捕捉到那細微的改變，不自覺地又笑了，他盤算著這次的價碼，賣個殺手人情、似乎不錯。

「別這么緊張。找不到那孩子，但還有機會找到當(dāng)時的……誘拐犯。就是不知道你有沒有興趣？我可以幫你查查那個地區(qū)發(fā)生過的其它案子，誘拐事件大部分是有計劃的集團行動，找到背后的集團，這做起來簡單點。」

厲禹的神色又有了些變化，馮哥相信，若他真找出幕后黑手，這個男人會毫不猶豫地踏平對方的組織。不過嘛，欺負小孩這種事本就天理不容，談不上什么良心，厲禹真那么做，他也會舉雙手贊成。

「有興趣嗎？」

馮哥加深了嘴角的弧度，細長的眼睛瞇起，露出像狐貍般的笑容。他注意到，厲禹收回桌下的手緊握成了拳頭，閉眼、再睜眼，好像某種無處可去的思考，突然有了著力點。

「開價?！?/br>
低沉的兩個字出口，馮哥笑開，從腳邊的公文包撈出了一枝鋼筆和便條紙，寫下訂金與尾款的數(shù)字，以及他的銀行賬戶……他辦事并不便宜。但他相信若他有辦法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