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面上的神態(tài)看起來相當高興，抬頭看著那向上飄飛風箏，他又偏過頭，沖著厲禹笑彎了眼角。

后者垂眼下眼，唇邊同樣揚起了弧度?？粘龅淖笫址旁谛【偶缟希孟褚谠乜粗?。

厲禹回身往草坪南側的斜坡跑去，湛藍無云的蒼穹下，巨大的身影用細線cao作著天上相對小巧的風箏。風箏不斷飛升，展翅著與天一色的透亮，小九抱著在胸前磨蹭的阿橘，卻把視線放低，望向不遠處又朝他們折返的厲禹。

年過三十五、身高又超過一米九的大男人，那樣專心致志地放風箏。臉上沒什么特別的神情，目光卻始終在線輪與天上的東西之間移動。

喵嗚。手上阿橘的身體往下滑落了些，牠抓撓著小九的上衣抗議。

「唔?！?/br>
小九沒去看那風箏飛得多好，只是把阿橘抱緊了些，注視著奔跑中的厲禹，天地這么小，可連拂過臉上的風，都是種柔軟的顏色。

那人依然為中介的工作、還有二師兄未完的事忙著，可他也同樣認真地對待如這樣的早晨……他那專注的模樣，好像陪著孩子，是同等重要的事。

小九看著厲禹跑回來，把已經(jīng)高飛在空中的風箏還給他。換厲禹幫他抱著阿橘，他站在身邊，感受著風箏滯留上空時的力道。

而后風箏墜下，厲禹又再繞著草坪跑一圈……無限循環(huán)，直到風大了些，阿橘也掙動著似乎想要回家去了。

厲禹提著風箏，而小九抱著貓，這些時候，他們便好像誰都不是。

☆、第二十七根火柴

第二十七根火柴

１.

放完風箏，阿橘便跑回原主人那里了?；氐阶√幒螅瑓栍戆扬L箏收至廚房后方的陽臺。順手從后陽臺的透明收納箱，拿了幾塊拼裝地墊到客廳組裝。

「哎？」

小九盤腿坐在沙發(fā)旁，好奇地看著他的動作，厲禹單膝半跪，把十幾塊地墊拼在電視機前的空間中。孩子按捺不住地蹭過來，他也沒解釋，慢慢地拼出夠他在墊子上躺下的范圍，接著坐到地墊中央。

近年來他健身的次數(shù)越來越少了，一來懶惰、二來體力確實不如以往。不過方才在草坪上跑了幾圈，厲禹忽然有種自己可以再戰(zhàn)三十年的錯覺……

「你要的話，可以幫我壓著腳?！?/br>
其實他一個人也能做，但反正孩子都是閑著。小九看他做出仰臥起坐前的準備姿勢，領悟過來，突然露出一副高深莫測的表情。他鄭重地點點頭，趴到厲禹的小腿上，腦袋擺在彎曲的膝蓋間，朝前頭的厲禹露出笑臉。

「加油加油?！?/br>
他抱住厲禹的膝彎處，背對著落地窗外的陽光。厲禹「喔」了聲，看看小九，再看看自己的腿。覺得自己絕對得固定好雙腳，否則這樣一掀……嗯，也許背后搭個風箏小九就可以翱翔天際了呢？

兩手搭在胸前，慢慢地放下背，再弓起身子、讓前胸碰到膝蓋。試了三四次，厲禹便加快了動作。

「一、二、三……八、九、十。」

小九幫他數(shù)著仰臥起坐的次數(shù)，如果孩子的健康狀況好些，或許這會是厲禹現(xiàn)在要求他做的訓練。不過有何妨呢？再找一天開始教他電子計算器工程，別去闖那些槍彈雨林，或許也好。

厲禹一邊在腹部出力、一邊想著這些。他在每次起身時看見小九認真數(shù)數(shù)的模樣，想到現(xiàn)在這般細小的身軀，終得有一日要自己獨立。

他沒作過父母，自然也不知道有剎那的悵然是從何處而生。

「嘿?！?/br>
啵的一聲，厲禹猛然回神。他停頓在起身的步驟中，正臉剛好對著小九。那個小小的人兒緊貼他的腿，伸長了脖子，「啵」完一下后好像又不甚滿意，縮了縮，再次前湊在他鼻尖多親了幾下。

厲禹沒躲，卻定在原處，小九的瀏海擦過了他的眼瞼，他久久無法反應。

好像不能明白自己示好的舉動為何得不到回復，孩子退后幾吋，慢慢地收起笑顏，困惑地睜大眼睛。空氣好像變冷了，或許這突然的舉動太過親密，厲禹臉上凝固的臉色教人不知所措……

然后，一陣鈴聲打破逐漸僵化的氣氛。

２.

「喂？」

厲禹逃避似地起身，撈出口袋中的手機匆匆接起。他的通訊簿內(nèi)存了所有同門的電話號碼，而突如其來的來電，竟然是來自鮮少與其他人聯(lián)絡的老七。

腳邊的小九低著頭，彷佛忽然才發(fā)覺自己做錯了事一般。厲禹強迫自己看著落地窗外，耳邊的電話中，卻遲遲沒有傳來聲音……

不，還是有的。他更仔細地聆聽，繞過小九，往窗戶的方向靠。

「老七？」

「呼、呼……」

電話那頭，異樣的喘息聲像負傷的野獸似。憑著某種直覺、或者該說是職業(yè)的反射，厲禹如同嗅到了nongnong的血氣，老七那雙干瘦槁枯的手，也許正緊按著身上某處的傷。

細微而干啞的喉音，咕嚕咕嚕的吞咽聲。

「你在哪里？」

幾乎是想也沒想，厲禹轉身便往三樓跑。他把電話貼在耳邊，要去取自己的背袋，卻也因此撇下了還在原地發(fā)愣的小九，孩子聽著他砰砰砰的上樓聲，抬起頭，還沒能從剛剛僵硬的氛圍里回過神。

剛才親鼻子的動作，大概，超出厲禹的某條底線了。

「我要出門一趟。」

厲禹很快地又下到二樓，交代時看也沒看小九一眼。在樓梯口調(diào)整著背包肩帶，看他的樣子不像生氣，但也不知該怎么應對，干脆就避開小九的眼光。

「你七師兄受傷了，我會先去載他到醫(yī)院。晚點可能帶人回來，你自己處理你的午晚餐……」

「對不起?！?/br>
小九細聲道歉，厲禹的側影明顯地頓了下。他調(diào)好肩帶，放下手，小九緩緩地起身，留在原地沒敢湊上前。

「路上、小心？」

「抱歉?！?/br>
厲禹卻跟著道歉。他轉過頭，大步地走到小九身側，臉上的神態(tài)比孩子還復雜，上樓的短短兩分鐘他其實也想過，小孩表現(xiàn)親密的方式就是那樣，他第一時間想多了。

可嚇著孩子了吧？當下該笑一笑帶過，摸摸孩子的頭回應就好。這樣至少他出門前、小九能保持早些時候放風箏的好心情。接下來半天，應當也不至于太寂寞。

「今天可能沒辦法陪你吃飯了?！?/br>
「沒關系。」

小九彎身收拾地墊，抬頭朝他笑了笑。厲禹垂下眼，心上有些歉然，想多說點什么，可偏偏這時一句多的話都擠不出來，加上老七那頭時間緊迫，他得走了。

「你去，要小心?！?/br>
小九又叮嚀了一次，手上抱著顏色不一的地墊，厲禹點了點頭，迅速地往一樓去。

☆、第二十八根火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