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反應(yīng)，好似松了口氣，接著才反應(yīng)過來他剛剛的問題，一雙眼用力地眨了眨。

「唔唔……喵？」

「你不是貓?！?/br>
「喵?！?/br>
他低頭看了看手里的條狀物，條狀物也正看著他。當(dāng)然這只貓是有主的，小九自己從牠的皮毛和身材應(yīng)當(dāng)都看得出來。

「你喜歡貓？」

「哎，只喜歡牠。」

小九松開一只手，挪到橘貓的屁股后方，再讓手中的動物趴到自己肩膀上。這只貓恐怕有六、七公斤重，他抱起來顯得相當(dāng)吃力。

臉上又出現(xiàn)了小小的笑容，小九把半張臉靠在圓潤的腹部上。厲禹沒作聲，他自己則是頓住半晌，忽然笑著，喃喃地重復(fù)了一次方才的問題。

「我想，養(yǎng)寵物嗎？」

厲禹還沒能回應(yīng)，小九手中的橘貓不知受到什么刺激，毫無預(yù)警地掙動起來。孩子「啊」了一聲，貓便從他手里逃脫，落地后、以和身材相當(dāng)違和的輕巧動作竄上流理臺，往窗戶外跳。

哐當(dāng)！被掀翻的水壺敲到櫥柜邊緣，應(yīng)聲掉落。厲禹箭步上前，在水壺摔至地板前一把將東西撈起。他差點收勢不及地撞上孩子，扶住櫥柜及時穩(wěn)住身形，一抬頭，卻發(fā)現(xiàn)小九好像走神了。

彷佛慢半拍、才意識到自己差點被火車輾過的事實。小九看著橘貓由窗外跑遠(yuǎn)，把目光移回厲禹身上時，后者已經(jīng)放好水壺，重新直起身子。

「牠、很像……唔，我以前養(yǎng)過的一只貓，橘色的?！?/br>
「喔？」

小九睜大著眼睛，偏過頭，似乎也弄不懂自己在說些什么。他努力地找出能表達(dá)他想法的句子，可不知為何，厲禹在他眼里看到一層薄薄的水漬。

小九這是突然……哭了？

「因為meimei對，有毛的東西，過敏。所以就送給，別人養(yǎng)?！?/br>
厲禹完全轉(zhuǎn)換不過來，水氣越發(fā)厚重、慢慢便蓄成眼淚。孩子臉上尚還掛著笑容，他抹了抹眼，「咦」了聲，像他同樣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紅了眼眶。

「小九？」

「唔，反正，我沒有想，養(yǎng)寵物。」

揉揉鼻子，小九看著厲禹在自己面前蹲下，他遲疑片刻，伸出手，輕輕拉住厲禹擱在膝蓋上的手。

「不要養(yǎng)沒關(guān)系。我只是想要、跟牠玩。」

厲禹皺起眉頭，看他的眼淚卻大顆大顆地落下，小九也許是想到了什么傷心事，搖晃著他的手掌，試著笑，卻很勉強(qiáng)。

「你可以跟牠玩。別讓牠破壞家里的東西就好?！?/br>
「可是……他們把牠，養(yǎng)死了，哎?！?/br>
聲音有些發(fā)顫，小九不?；蝿又氖?。厲禹愣了愣，接著手上忽然一松，孩子緩緩地向前一步，矮身把額頭貼上他的肩膀。

厲禹自然地抱住他，小九渾身都在發(fā)抖。拼命地想維持正常的語調(diào)，可忍不住哽噎。

「我的貓。不要讓我養(yǎng)，沒關(guān)系?？墒俏蚁耄紶栆踩タ纯礌蚁敫鸂?。」

細(xì)小的身體在懷里無聲地哭，厲禹終于聽懂了他的意思。他摟緊小九，在這樣不適當(dāng)?shù)臅r候，想起了他來本來離開書房的目的。

可看著小九挨在他肩上的腦袋，那些問題，他問不出來了。

問不出來了。

☆、第二十六根火柴

第二十六根火柴

１.

后來，厲禹主動表示可以在家里囤積貓糧。結(jié)果被小九指著鼻子，說不能亂喂東西影響阿橘的健康。

阿橘，這是小九給貓起的名字。真正的主人不怎么限制牠的活動，阿橘就三不五時地往厲禹家的廚房跑，用前肢拍打窗戶，小九聽見便會將牠放進(jìn)來。

「拍照?！?/br>
「唔，喵?！?/br>
喀嚓！一月末，厲禹給小九拍了第一張照片。孩子面朝上地躺在沙發(fā)中，阿橘不時挪動重重的屁股，坐在他的肚子上，rou球壓著小九的臉。厲禹在不遠(yuǎn)處按下快門，那時，兩個小東西正互相用爪子揉對方的臉頰。

放下手中傻瓜相機(jī)，厲禹笑而無話。

聽力檢查的報告出爐，他和小九卻都沒再提起。李逸的懷疑被擱置，他自己私下調(diào)查了些，但也沒能找出更多信息。

最直接的方法當(dāng)然是逼問小九，可他寧愿當(dāng)作自己從沒有知道過「楊雨敏」……

這樣就好。是什么時候產(chǎn)生的變化厲禹也說不上來，開始習(xí)慣工作時腳邊蹭動的小生物，或者慣于在走出房門時，在門外看見小九讀著繪本、或者與阿橘玩耍的身影。

漸漸習(xí)慣吃水餃、有人替自己的水壺倒水。午餐或晚餐，每天至少出去一次帶小九吃飯。

采買日用品時多買的牙刷、家中被貓爪抓破的沙發(fā)，孩子永遠(yuǎn)看不膩的繪本一直占據(jù)著客廳的一角。而小九還是挺喜歡蹲在靠近落地窗的那個位置，生活，這樣一日一日地過。

厲禹有時甚至?xí)浰砩系牟粚こ！Ｖ挥心承┨煨【磐胬哿?、在寢室以外的別處睡著時，他抱起孩子，會覺得小九好像……越來越輕？

這不大對勁?？伤看慰粗【排c體重不符的食量，卻也找不出原因。

２.

那是入春前的二月。

小區(qū)里有塊相當(dāng)寬闊的草坪地，就在厲禹住處兩條街遠(yuǎn)的位置。也算是心血來潮，厲禹給小九買了個天藍(lán)色的風(fēng)箏，趁著晴朗有風(fēng)的日子，他在前一天晚上處理掉必要的工作，一早帶小九去透透氣。

出門前阿橘又跑來敲打窗戶，他們便干脆把貓一起抱出去了。春未至，草坪上只有稀疏的一點綠色，平日早晨附近沒什么人，兩雙大小相差許多的鞋、加上四只rou球，便踩過干泥巴獨(dú)占了整個空間。

厲禹幫著小九把風(fēng)箏放到空中，接著看孩子拉著線朝草坪中央奔跑。風(fēng)箏開始升高，阿橘懶懶地趴在厲禹腳邊，卻突然一個機(jī)靈，咦？那雙大大的球鞋也不見了。

抬起腦袋才發(fā)現(xiàn)厲禹居然在小九身側(cè)和他一起奔過草坪，明明手上沒有東西，還是悶頭地向前、配合小九的腳步。阿橘甩了甩腦袋，如果也懂人類的用詞，牠或許會覺得自己在看兩個動作滑稽的智障。

牠心不甘情不愿地起身，一雙死魚眼如同在抱怨「我不是狗」……朝兩個人類跑遠(yuǎn)的方向追去，搖晃著屁股，同時抽動著長長的尾巴。

「阿橘！」

小九轉(zhuǎn)身朝牠招手，可倒著跑沒兩步，便被草根絆住、整個人向后跌。唔，他哼了聲，熟悉的大手在他坐到地上前一把撈住他，再讓他扶著手臂站穩(wěn)。

「小心點?！?/br>
厲禹收到小九「嘿嘿」的微笑，阿橘跑來他們身側(cè)，撲到孩子的腳上。小九把線輪交給厲禹，彎身抱起阿橘，將貓毛上沾到的草屑梳理干凈，他有些喘。

貧血的癥狀依然影響著他，小九跑這幾十公尺，就已經(jīng)顯得很吃力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