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貼著車窗，閉上眼好像睡著了一樣?？闪璩績牲c多，厲禹試著喊了他，他仍出聲回應(yīng)。

「嗯？」

離家也就五分鐘的車程，小九終究還是倦了。他打開眼睛，想從玻璃上看看厲禹的表情，可映入視野的只有休耕的田埂，窗外風(fēng)壓持續(xù)拍打著窗戶。

「你是自己去見他的？」

「嗯?！?/br>
小九很快地反應(yīng)過來，轉(zhuǎn)過頭，微弱地回復(fù)。厲禹開車時直盯前方的樣子，很像他們在師父的告別式上、第一次見面的那天。那個日子也并沒有很遠，只是當(dāng)時剛見到這個身形龐然的師兄，小九覺得他，有點恐怖。

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再那么想了。雖說這中間有兩個月，厲禹幾乎不太和他說話，可他也知道此刻在駕駛座上的這個人……

「因為想見，才去見的。可是我后來就、有點后悔了?！?/br>
小九看著厲禹，偏頭擠出一點微笑，昏暗的車?yán)锟床怀鏊樕系纳n白。小區(qū)大門出現(xiàn)在不遠處，他又觸碰了一下自己的耳朵。

「誰？」

厲禹只問了這么一個字，可小九愣了幾秒，突然加深嘴角的弧度、并小幅度地搖頭。厲禹分神往他的方向瞥，目光正好對上，小九抓著身上安全帶，恍然又是那副過度成熟的面孔。

「我回答過了?！?/br>
他低下頭，刷一下地松開插扣。厲禹壓根想不起任何一個人名，只能皺起眉，收回視線、同時轉(zhuǎn)動方向盤。轎車進入了小區(qū)，這個時間，住家周圍早已恢復(fù)安靜。

車身穿過幢幢建筑，厲禹松了些油門，將右手放到手煞車上。突兀地，小巧而柔軟的手心覆了上來，小九輕輕地用手掌貼住他，頭依然很低。

「我說過的，誰都行?！?/br>
２.

厲禹把車開進車庫，在黑暗中熄了火。他今晚根本沒能好好地抽完一根煙，可再摸煙盒，他發(fā)現(xiàn)紙盒早已空了。

「我可以相信你，但你得把話好好講清楚。」

深吸了一口氣，厲禹用力地抓亂自己的頭發(fā)，小九的手剛才便收了回去。在陰暗的車庫中，誰也沒先下車。

孩子應(yīng)當(dāng)是有聽見他的話，只是維持著沉默，好像不愿意多說。厲禹不禁有些暴躁，他實在弄不懂小九。這小家伙的狀況前所未聞，他想他是不是該帶小九去看看醫(yī)生、還驅(qū)個邪什么的？

「小九。」

「我困了?！?/br>
孩子突然拉開車門，厲禹還來不及攔住他、便迅速地鉆下車。門重新關(guān)上，厲禹「啪」一下地被留在車內(nèi)，他花了好一片刻才反應(yīng)過來，小九逃避的意味未免太明顯……

砰！厲禹一拳砸上方向盤，狠狠地壓下心煩的情緒，才跟著打開門。

站在樓梯口，小九似乎被那聲巨響嚇到了。愣愣地縮著肩膀，他站在鐵門前，看厲禹靠近，不由自主地退后了一步。

厲禹沒管他，拎著鑰匙開鎖。鐵門「嘎」地打開，他卻沒有立刻踏上樓梯。

深呼吸，他緩了好幾秒才能出聲。陰影里小九看不見他的表情，卻好像能讀懂他的焦躁，那是因為他真的……把他的這個小師弟放在心上。

「你不能把自己的健康那樣換掉。」

「對不起?！?/br>
小九聽見厲禹一聲重重的嘆息。他不笨，他當(dāng)然知道厲禹想弄明白這件事。他有義務(wù)把話講明白，這樣至少對方掌握了狀況、或許能安心些。

可試著張了張口，小九依然沒能說出來。

「我不想讓你，覺得麻煩?！?/br>
「那就好好解釋?！?/br>
毫無笑意地笑了聲，小九默默地上前一步，扶著厲禹，把臉貼到對方腰側(cè)。他感覺到厲禹的手碰到他的肩膀，頓了下，才動作小心地放上來。

厲禹僵持不過他。人們決心不說的、就不會透露出一絲半點?？尚【抛约褐溃屵@個人掛心并不是他的目的，他只是沒辦法，不愿意承擔(dān)風(fēng)險就不能退讓。

「如果能一直小小的、一直保持著，你們覺得可愛的樣子，就好了?！?/br>
他的話教人難以理解，厲禹放棄似地抱起他。走上向上延伸的昏暗階梯，然后他們便回到了這個「家」。

「你總會長大。」

是的，可他不要。

☆、第二十四根火柴

第二十四根火柴

１.

那夜厲禹沒能闔眼，靠在寢室的沙發(fā)上，支著頭，看窗外的天色變化、直到晨曦微亮。

他說不上來他在想什么、或許他什么也沒想。小九睡得很香，縮在床上，小臉平靜得就像所有普通的孩子。厲禹在天亮?xí)r給他蓋好他踢開的棉被，步出房門時也絲毫沒被驚動。

無聲無息地下到二樓，厲禹進了書房，打開電腦。他本來只是想抽點時間查查看國內(nèi)與小九年齡相仿的失蹤人口，卻在開機后立刻收到了提醒。

信箱里有封昨日的未讀郵件，來自李逸。

「看看吧，那小子從頭到尾都在做戲?！?/br>
郵件里僅僅說了一句語意不明的話，下面附上連結(jié)。厲禹順手點開，屏幕上很快地出現(xiàn)了一段公開的影片，上傳時間在五年前，而影片的所有人是個知名的基金會。

「全國國小演講比賽冠軍作品」。厲禹戴上耳機，點了播放。

十分多鐘長的影片以一塊掛著布條的白板開頭，黑色的麥克風(fēng)對著鏡頭中央、靠近下方的位置還能看見一部分的評審席。影片剛開始時傳出了不少雜音，但現(xiàn)場的交談聲很快地靜下來，耳機里也出現(xiàn)細微的腳步聲。

楊雨敏。不知何處傳來的女聲念出了參賽選手的名字，一個小小的身影套在過大的襯衫中，慢慢地走到畫面中央、對著拍攝的方向九十度鞠躬。

是小九。他那時的模樣看起來與現(xiàn)在竟然相差無幾，身子一樣小、一樣稚嫩，臉上卻是某種沉穩(wěn)的自信。厲禹皺起眉，把影片拉回開頭再看了一次，小九進場的動作確實無懈可擊。

調(diào)整了下耳機，厲禹將網(wǎng)頁下拉，快速地瀏覽過下方的影片介紹。小九是那年的冠軍，也是歷年來唯一一個擊敗高年級選手的四年級學(xué)生，評審對他的邏輯表達、與語言運用極為贊譽，介紹末端甚至把他捧為最年幼的天才。

開場詞結(jié)束，稚氣的嗓音透過麥克風(fēng)、聽上去有些陌生。厲禹讓畫面回到影片上，小九在屏幕中微笑著，那年演講的主題是「孤獨」。

對一群國小學(xué)生來說，連厲禹都覺得這個題目太過刁鉆。可小九順暢地給自己開頭，以不可思議的成熟語調(diào)直接破題。

「讓孤獨成就你?！?/br>
連續(xù)用了幾個成年人都未必會用上的詞，在評審面前侃侃而談。他引用了數(shù)本著名的文學(xué)作品，把書中的話做出自己的詮釋。

并非經(jīng)過特別訓(xùn)練的夸大、也并非充分準(zhǔn)備后的制式化。小九的演講聽上去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