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世的。一眾將士心中不停祈禱，可惜主帥非但沒有抽身而去的意思，還系上一襲黑貂大氅，與屈隊長并肩同行起來。別人又豈有在他身邊久待的膽色，腳步越放越慢，距離越落越遠，直到一黑一白兩個人影消失在茫茫風(fēng)雪中。

屈方寧耳聽背后腳步漸趨遙微，終于歸于寂靜，即望著風(fēng)雪一笑：“別人都怕了你，不肯與你走在一起?！?/br>
御劍眉頭微蹙地望著前路，聞言向他看來：“只有你不怕我?！?/br>
屈方寧想了一想，道：“別的時候還好。只你叫屈隊長的時候，怕得最厲害。”

御劍自然明白他所指何事，也笑了一笑：“好啊，這是找我要軍銜來了。給你升到副統(tǒng)領(lǐng)，你又不稀罕?！?/br>
屈方寧道：“將軍何出此言？副統(tǒng)領(lǐng)有一個侍衛(wèi)的編制，我正是稀罕得很?！睋P出他褐色的鹿皮手套，比了一下：“我的手一浸冷水，都要長凍瘡了?！?/br>
御劍見他十根手指在手套包裹下修長漂亮，只有扭曲變形，并無隆起腫大，曉得他又在裝模作樣，笑道：“你不想洗衣裳，也是有辦法的?！毕蛩樕贤?，見那圈兒蓬松白毛將他一張臉幾乎埋沒，頭上卻是霜雪堆砌，責道：“你的大斗笠怎么不戴了？”解下黑裘，高高張了開來，攏過他肩頭，將二人頭頂都遮住了。

屈方寧收在他臂彎中，心中回了一句：“自然是為了賺你心疼?！弊齑揭幻?，向他肩頭靠了過去。

第50章鏡月

行至妺水河畔，風(fēng)雪稍斂。黑裘下暖融融的，二人鬢發(fā)眉睫上的雪漸漸融化，冰水淌入領(lǐng)口。屈方寧脖頸上的傘針狀白毛濕得一綹一綹，向身旁御劍一瞥，見他端肅的軍服領(lǐng)口也已浸得透濕，即彎了彎眼角，道：“將軍身居要位，何必跟屬下一起在這冰天雪地受苦。”

御劍右臂如山岳般護在他頭頂，握在裘衣邊緣的黑色皮手套上結(jié)了一層薄冰，聞言也低頭向他深深一望：“受什么苦？我是心甘情愿?！币娗胺胶影端菹乱淮髩K，將他往一旁帶了幾步。

屈方寧側(cè)一側(cè)頭，正在追思上一次御劍待他如此耐心是何時，見河床陷入白雪，與周圍連綿一處，如同一床松軟的氈被。蟄蟲荒草，皆在大被下溫柔同眠。他心中一動，道：“不知當年將軍給我畫的星盤，現(xiàn)在還在不在？”

這在水一方，就是他曾經(jīng)從御劍學(xué)箭的地方了。御劍一抬眼間，見棵子坡上的娘娘樹已是寒枝掛雪，心中也是一陣柔情：“等來年開春，我陪你去找?！?/br>
這大樹和河流放在一起，教人不能不想起巫木旗那顛三倒四的歌曲來。二人同時記起他那粗豪的嗓門，只聽御劍低沉道：“不知我的小云雀，明年春天回不回來？”

屈方寧心懷一蕩，只覺他腳步就要停下，一瞥眼間，見右首積雪中做了一個不起眼的雪井記號，心念一轉(zhuǎn)，咦了一聲，便向那處奔去。果不其然，只覺腳下一松，軍靴一沉，已經(jīng)跌入一人多高的雪井之中。落下的一瞬間，背心似乎給人電光火石般碰了一碰，卻是遲疑了一下，任由他跌了下去。

這雪井直徑不足五尺，其中都是松雪，倒也不致受傷。御劍來到井沿，見他艱難從雪底撐起，笑道：“小猴子掉井里，撈月亮么？”蹲下身來，向他伸出手。

屈方寧故意板著臉，握住了他的手，靴尖在井壁中暗暗一使勁，就著下盤沉力，將他整個人往自己一拽。

御劍似是沒提防他來這一手，立即跌落雪中，幾乎栽在他身上。這一下摔得甚為狼狽，殊無往日沉穩(wěn)風(fēng)范。屈方寧頭一次見他如此猝不及防，再也抑制不住，立即笑了出來。背靠井壁笑了好一會兒，見御劍立足井底，眼色難明地看著他，這才訕訕地收了笑，替自己開脫道：“我的手滑了一下?！币娝抗獠桓?，只得老實交待：“我……跟你鬧著玩的，你別生氣?！?/br>
御劍這才換了笑容，溫言道：“你跟我鬧著玩，我高興還來不及，哪里會生氣?！睖悢n過來，神色分明是想撫摸他的臉：“……現(xiàn)在想逗你笑一笑，可真不容易?！?/br>
屈方寧下意識往后一縮，御劍冰冷的手套碰到了他耳邊，卻是一沾即走，凌空躍上井沿，將他拉了上去。

不過這一次到了他手里，就沒得可逃的了。他的一只鹿皮手套不知失落在何處，御劍便將他的手完全握在掌心，帶著他往前走去。

屈方寧在他身后，眼睛不敢抬起來，只垂頭看著深雪中的腳印。御劍腳步沉穩(wěn)，每一步都將雪牢牢踏實，靴底花紋在雪地上印齒分明。他呆看了一會，玩心大起，踩著他的腳印小心地走起來，一路蜿蜒，瞧來仿佛只有一個人獨行。

他玩得性起，渾然不覺前方腳步已經(jīng)停下，鼻子在他寬闊的背上一撞，撞得甚為疼痛。御劍立足回頭，無奈道：“驛帳到了?！?/br>
屈方寧揉著鼻子，含混應(yīng)了一聲，貓腰往小小帳篷中鉆去，見本應(yīng)駐留門口的哨兵蹤影全無，地下一堆煙柴幾乎燃燒殆盡，只余一掛黑煙，幾粒紅燼。他嗆得咳嗽幾聲，輕車熟路地從東面一條舊帳幔下抽出一包白炭，嘩啦一聲倒入火灰之中。正蹲在地上鼓腮吹火，帳門給人敲了兩下，御劍一手打起氈門，在風(fēng)雪中笑望著他：“不請我進來坐一下？”

屈方寧忙道：“將軍請坐?！奔芷痂F銑架子，燒上一壺冷油茶，見御劍頗感興味地端詳?shù)紫碌哪咎?，立即暗叫一聲糊涂，詭辯道：“這是牧民見我們巡察辛苦……不，是哈斯領(lǐng)主犒勞我們營的。”又挪一下屁股，擋住存貨藏匿之處：“只剩這幾根了，再也沒有了。”

御劍看他欲蓋彌彰的模樣，實在是有意思，唬道：“你慌什么？”

屈方寧強自道：“沒有慌?！痹捯粑绰洌砗蟛贿h處砰塌一聲，木炭轟然泄地，連帳幔下也杈出好些。這一下到底無從分辨，只得認罪：“是我找軍務(wù)處要的，不關(guān)他們的事。你要罰，就罰我一個人好了?！?/br>
御劍靠他坐下，低笑道：“怎地這般老實守矩起來？換了從前，早就頂了一萬句嘴，撂臉走人了?！睂龅霉P挺的黑裘擲到一邊，堅冰一聲裂響，砸出一片冰沫。

屈方寧心中說：“我不跟你講從前?！币矊柞豸媒庀?，仔細鋪平烘干。近了火氣，才知膝蓋以下已經(jīng)沒了知覺，遂伸直了一雙長腿，連靴子一起搭在火邊。只覺腳底有些灼燙，腳趾一動，才發(fā)現(xiàn)靴底已經(jīng)磨穿，連襪子都凍住了。

御劍看得好笑，捉了他的腳放在膝頭，向火烤了一烤，嚓一聲將他厚厚的小牛皮靴筒撕開，猶如撕紙一般。即道：“這靴子穿了多久了？皮子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