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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側(cè)國境之畔,狼群出沒頻繁,因又稱“蒼狼之城”。從前舉族東遷之時,便以此為臨都。近年千葉冶織二業(yè)蒸蒸日上,不再逐草而居,年少一些的,便多半沒見過這座傳說中的狼城。此城對于鬼軍八萬將士,意義更有不同。因為城主不是別人,正是鬼軍主帥御劍天荒。既是他出身之地,也是首戰(zhàn)告捷之所;家中親眷,如今也在城中居住。這一趟差使,輕松愜意不說,更有衣錦歸故里之榮耀,真乃千載難逢的美差。消息傳出,離火部立刻遭人側(cè)目,吃了許多白眼丸子。翌日出發(fā),御劍輕騎在前,大軍隨侍在后。眾兵一路歡歌笑語,興奮之情溢于言表。唯獨不高興者,屈方寧一人而已。只是額爾古、烏熊幾人都留在鬼城,他的不高興無人可說。當(dāng)夜駐扎在一處清流邊,眾兵紛紛舀水捉魚,又在水邊點起篝火,煮魚大嚼,笑聲不絕。屈方寧一個人遠(yuǎn)遠(yuǎn)坐在黑暗處,望著御劍在火邊與人交談,心中無由一陣委屈,又忍不住有點兒驕傲:“我才不跟你服軟!你不理我,我也不理你?!?/br>正胡思亂想,忽見火焰的煙霾后,御劍似乎向自己這邊抬了抬頭。他嚇得連忙低頭,心跳得砰砰作響,生怕給他發(fā)覺了。隔了一會兒偷偷瞥去,火邊空空如也,御劍已經(jīng)進(jìn)帳去了。他松了口氣,又有些莫名的失落。默默坐了一會兒,就在青草蟲鳴之間睡著了。草原六月露水極重,次日清晨醒來,只覺身下潮漉漉的仿佛一汪水,身上卻溫暖異常。迷迷糊糊伸手一摸,摸到自己身上蓋的一件厚重之物。原本蓋得好好的,給他毛手毛腳一摸,一個尖銳的物事擦過他的臉,劃得甚是疼痛。他吃了一痛,皺著眉坐起,一看身上披蓋之物,頓時全身一僵,鼻腔也酸了起來。那是一件漆黑寬大的軍服,肩領(lǐng)上綴著全軍獨一無二的五枚女葵紋章。他吸了兩下鼻子,才恨恨道:“紋章都不拆,差點殺死我!”抱著那衣服又迷怔了一會,才整理衣裝去應(yīng)卯了。自此一路無話,六月底,大軍抵達(dá)雅爾都城。城中長老在三十里外迎接,備了美酒肥牛犒軍。屈方寧吃飽喝足,見追風(fēng)懶洋洋的不太起勁,便一手牽著,走到集市上買豆餅去了。這集市也是十分熱鬧,無論牧民、獵戶、販賣小物的商人,臉上都有一股彪悍凜烈之氣,腰帶上插的都是圓月般的彎刀,隨時可以徒手搏狼似的。集上多的是賣狼三樣的,狼牙項鏈、狼爪手鐲、狼皮褥子無所不有。屈方寧拿起一個狼皮帽子戴了一下,熱得一腦門汗,連忙扯下來不要了。賣豆餅的小販也是非常熱情,雖只做了一個餅子的生意,還是慷慨地用油皮紙給他包起來了。有個穿著狼皮涼鞋的小姑娘,一直在后面扯追風(fēng)的馬鬃,手勁也是非比小可,一把就揪了好幾綹。屈方寧見她一頭黃毛稀稀落落的,好笑道:“你自己沒有頭毛,就要扯別人的呀?”小姑娘被人道破心事,憤怒地一抬頭,見他的頭發(fā)也是烏黑油亮,更生氣了,手一哆嗦,又死命薅了一把。屈方寧臉一板,道:“我生氣了啊。”他藉著眼角的威力,生氣的樣子可說十分有震撼力。小姑娘嚇得一愣怔,手中的贓物一個沒抓住,飄飄地飛到草棚那邊去了。屈方寧給她逗笑了兩聲,眼角忽然瞥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就在城門那邊看著自己。他背心一熱,故意背轉(zhuǎn)身,不與御劍的目光正面相對。小姑娘見強取不得,馬上換了一種手段,撒嬌扭動道:“哥哥,沙麗娜,”指一下自己,“要馬馬。哥哥,給馬馬?!?/br>屈方寧心內(nèi)笑得前仰后合,臉上卻一點也不流露:“不是哥哥。叫叔叔!”小姑娘立即改口:“叔叔!馬馬!”口里喊著,黑手已經(jīng)伸到追風(fēng)屁股邊了。屈方寧眼疾手快,一把就抓住了那只小胖手,笑道:“叔叔給你個好玩兒的。”摘了棚邊掛的一頂圓頂紅纓帽子,給她戴在頭上。又折了一條毛茸茸的狼尾巴,插在帽邊上。這尾巴實在太大,立之不住,一下就掃了下去,成為一條灰撲撲的大辮子。小姑娘一摸,似乎也有點滿意,蹬蹬踏踏地就走了。屈方寧目送她離去,趁隙向城門一瞥,小模小樣地掏出豆餅,喂起了他的馬兒。暮色時分,暑氣四起。屈方寧沖完一個澡,渾身清爽。回營一看,寥寥無人。一問才知御劍已前去會見族人,特許隨行將士在城中自由走動。當(dāng)夜雅爾都城娼門客滿,美酒為之一空。屈方寧自然不同他們胡天胡地,自己冰了一皮袋青梅酒,只穿一件密羅白的薄上衣,套上一條短褲,光著腳就跑出去了。在云青色的城墻邊,又遙遙地聽見蒼茫的牧歌,于是手足并用,輕靈地爬上了城墻的垛子。這城墻只二人多高,恰好可以避開地上暑氣。制式也是別具一格:縱七八道,橫十余道,將整座城不很規(guī)整地分成許多小塊,其名為邑;邑之間互有通衢,五色帳篷搭在其間,繁華處有歌吹燈火,琴娘撥動胡不思;寧靜處帳頂經(jīng)幡輕輕晃動,羊羔溫順地蜷睡在圈中。遠(yuǎn)處的歌聲也清晰了一些,所唱的似乎是一曲英雄的贊歌:“從蒼狼環(huán)伺的鄂尼山上走來了金色的雅爾都王太陽的身軀光芒萬丈星星的雙眼照耀四方孔雀的衣織五彩斑斕沉毅的面容英偉無雙!……”而后又有些鮮花情郎的辭句,究竟是贊歌還是情歌,也分不清楚了。城墻之上設(shè)有崗哨,崗哨以壕溝相連,極窄,僅可供一人側(cè)身而行。溝內(nèi)并不干凈,多的是風(fēng)吹來的小物事。屈方寧在城墻上走來走去,俯望足下小小的集市,不覺走了很遠(yuǎn)。走到一處拐角,見前面有個亮澄澄的失物,撿起一看,是一只豁了口的黃銅馬鐙。伸指一彈,嗡嗡作響。即想:“這是誰扔上來的?手勁可真了得!”忽然墻下空、空有聲,給人敲了兩下。接著一個低沉微啞的聲音在腳下響起:“……在看什么?”他心臟倏然一麻,幾乎停止跳動。喉頭吞咽了一下,才有些僵硬地轉(zhuǎn)過身來。御劍高大的身影就在離他不足三尺的地面下,面具已經(jīng)摘下,深邃的眼睛帶著笑意,正溫柔地看著他。他搔了搔面頰,有點別扭地說:“沒看什么?!庇趾鷣y揚了揚那個舊馬鐙,“我撿了個這個?!?/br>御劍看清楚那是甚么,似乎一下沒能夠理解,應(yīng)了個“嗯。”一陣短暫的沉默。屈方寧訕訕地把馬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