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顫聲道：“你的意思是……他死了也不要緊嗎？”

御劍漠然道：“軍令當(dāng)前，任何人的性命都無關(guān)緊要！”

屈方寧一口氣噎在喉間，突然大咳起來。那模樣真是凄慘到了十分，人人看了都不落忍，御劍卻不言不語，無動于衷。

此際一名小兵端著藥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進(jìn)來了，巫木旗忙道：“先吃藥，先吃藥。”綽爾濟(jì)馬上附和，回伯也謹(jǐn)小慎微地打了幾個手勢。

屈方寧咳得全身發(fā)熱，勉強(qiáng)撐起來看了一眼那藥碗，目光里全是憎惡，看來再來十只，他也能一一摔了。

御劍忽道：“給我。”

巫木旗頓時一喜，立即搶過藥碗，十分殷勤地遞到他手里。

誰知御劍接碗在手，鐵臂一揚(yáng)，反手也是一摔。

他的勁力與屈方寧自然不可同日而語，瓷碗瞬間碎成齏粉，藥水高高飛濺，連屈方寧眼睫上都沾了好些。

這一下真是四籟俱靜，帳中連呼吸聲都聽不見了。

只聽御劍緩緩道：“無故缺勤三月以上，士兵除籍，將領(lǐng)更換。你要想保住隊長之職，這些幼稚把戲還是收起來的好?！辫F甲一動，頭也不回地走了。

屈方寧怒極之下，反而冷靜下來，緊緊盯著他離去背影，嘶聲道：“你想削除我的軍銜，想我聲名掃地，想要我認(rèn)錯……我偏不如你的意！”叫人端來藥湯，一口氣喝了三大碗。

承著這一口惡氣，傷勢也漸漸好了起來。及至四月中旬，已能下地行走。瘡疤結(jié)殼數(shù)次，顏色越來越淡。正好天氣轉(zhuǎn)暖，一天大半時間都把個屁股露在外邊。小亭郁過來探望幾次，順手替他上藥，與他扯些不要緊的閑談。一次揉著揉著，手中棉棒忽然往他后xue捅了一下。屈方寧全身一緊，側(cè)過頭怒視他。小亭郁笑得直不起腰，揉著眼角道：“鬧著玩的，別生氣?！鼻綄幰а赖溃骸昂猛姘?？”恰見綽爾濟(jì)進(jìn)來了，立刻告狀：“爺爺，他捅我屁股！”小亭郁忙舉起雙手，笑道：“好了，咱們算是扯平了?！鼻綄幣溃骸霸趺闯镀搅耍磕氵^來讓我捅一下！”綽爾濟(jì)在一旁捋須微笑，頗覺二人天真可愛。桑舌又在帳外忙忙碌碌地?fù)焖帲媸且黄楹?，簡直希望他在床上多躺兩個月才好！

車唯也在父親帶領(lǐng)下前來探病，當(dāng)著人垂著腦袋沒吭一句聲，趁著無人才向屈方寧低聲道：“我從前說了你很多壞話，對……對不住了。我也不是故意要為難你，都是必王子他看你不順眼，我們都是……身不由己?！?/br>
屈方寧善解人意地點點頭：“我理會得。與龍鳳攀交，諸多不自由?！倍诵恼詹恍貙σ曇谎郏樟宋帐?，就此分別。

直至四月下旬，傷勢終于痊愈。他之前降了一級軍銜，現(xiàn)只是個百人隊隊長。雖則如此，春日營千余將士仍奉他為主，有些沒參與西涼收官之戰(zhàn)的，便起著哄要聽他千軍萬馬之間取敵將之首的故事。

屈方寧嘴角動了動，道：“此戰(zhàn)害得我在床上躺了七十多天，實在是人生第一不祥戰(zhàn)役，祈盼各位以后再也莫提了?！毕蛑鲙ど缴蠏吡艘谎?，眼中恚恨不言自明。

但他不提，總歸還是有人提。當(dāng)夜主帳傳召，等他不情不愿地前去，只見寢帳帳門搖曳，御劍坐在那張厚重大床上，見他來了，很隨性地放下手中書冊，道：“過來?！?/br>
屈方寧如何肯聽他發(fā)號施令，硬氣地杵在門口不作聲。

御劍聲音溫柔了一些，道：“來，看看你傷好了沒有。”

屈方寧眼角瞥著帳門的繩結(jié)兒，生硬地說：“沒好，永遠(yuǎn)也好不了了！”

御劍似是笑了一聲，道：“小騙子又誑人。下午不是還騎馬了？見了我就復(fù)發(fā)了？”拍了拍身邊，示意他坐過去。

屈方寧并不肯挪步，瞪了他一眼，道：“干什么？”

御劍道：“干什么？當(dāng)然是陪我睡覺?！?/br>
屈方寧簡直疑心自己耳朵壞了，這人打得他幾乎喪命，從頭到尾一句好話都沒有，居然還若無其事地要自己陪他睡覺！一時只覺世上的言語都蒼白無力，索性也不開口，狠狠冷笑了一聲。

御劍倒也不意外，愜意地架起兩條長腿：“怎么？不要我這個情人了？”

屈方寧冷冰冰道：“這樣要命的情人，我怕是高攀不起?！?/br>
御劍道：“寧寧，大哥跟你好了一年多，床上床下，哪一處沒有照顧你，愛惜你？你這么跟我說話，不怕傷我的心？”

屈方寧氣得幾乎笑了出來：“傷你的心，哈哈哈！我給你打得半死，趴在床上兩個月動彈不得，高燒低燒四十多天，我沒傷心，倒是傷了你的心了！”

御劍仍是那么平靜地坐著，聲音也更溫和了：“寧寧，你犯下軍令，該不該罰？我是你的上級，是十六路軍總將，要對鬼軍八萬將士、千葉千萬子民有所交代。何況你擅自行動，這次全身而退，可說全憑運氣。否則與西涼殘軍正面交鋒，哪里還有命在？平心而論，我教訓(xùn)你，錯了沒有？”

屈方寧順?biāo)脑捯幌耄尤惶舨怀霭朦c錯處，就是胸口悶得厲害，仿佛給人塞了一大團(tuán)棉花。哽住半天，啞然道：“你是說……這一切都是你身為主帥該做的，與當(dāng)情人一點關(guān)系也沒有。現(xiàn)在事情都結(jié)束了，我正該喜笑顏開地爬你的床，跟你做情人該做的事，對嗎？”

御劍很體貼地說：“你要是不想，我絕不逼迫你?！庇治⑿χa(bǔ)充了一句，“雖然我很想。”

屈方寧啞口半天，似憤怒又似無力地笑了一聲：“對不起，我是小孩子，分不了你那么清楚?！?/br>
御劍了然于心地頷首，道：“這好辦的很。我替你指兩條路：一條是我從此昭告天下，說你是我的情人。以后赴宴出使皆帶上你，旁人若有非議，我還可八抬大轎、敲鑼打鼓地迎娶你。只是統(tǒng)兵上陣，號令千軍，那是此生都不必指望的了。”

屈方寧一時連呼吸都窒住了，背后一陣森涼的陰寒感徐徐上行，不禁打了個寒噤。

御劍繼續(xù)平靜地說：“還有一條，就是你繼續(xù)當(dāng)你的隊長，從此與我了不相干。你為我拼死征戰(zhàn)，我予你應(yīng)得賞賜。待你娶妻生子，我就在連云山下給你撥一塊地，讓你富裕無憂地度過余生?！?/br>
屈方寧牙關(guān)幾乎凍結(jié)，顫聲道：“這就是你給我的路？”

御劍道：“是啊。你喜歡哪一條？”又似嘆了口氣，自語道：“我是希望你選第一條的。要是這輩子都見不到你，可不知有多么難過?！?/br>
屈方寧肩頭抖動，似笑非笑地聳動幾下，一語不發(fā)地就往門口走。

御劍在后緩緩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