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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拍他,語重心長道:“你明白就好。這種官宦人家的公子哥兒,最不講甚么禮義廉恥,甚么混賬事都干得出來。養(yǎng)小倌、捧戲子還不算,連身家清白的江湖子弟,他也敢打這些骯臟主意!任他怎么花樣百出,你都只當(dāng)沒有看見。他花了偌大心力,就是為了誘騙你入他觳中,害得你為世人不齒,身敗名裂?!?/br>這幾句話他說得甚是鄭重,朱靖也肅然正坐,道:“謹(jǐn)遵師兄教誨?!彼杂组L于九華山上,從未出門一步,連男女之情也不懂得,對龍陽一道,更是一無所知。只知這斷袖一事,十分兇險,乃是一頭與魔教齊名的洪水猛獸,大大的不妙,萬萬不能招惹了一點。師兄既然說不能斷,那肯定是不能斷的。楊晏又道:“可恨這個姓梁的,仗著我們不好跟朝廷里的人動手,對你死纏爛打,弄得天下皆知。江湖上人多口雜,這要是傳到師父耳朵里,她老人家一怒之下,懲戒于你,如何是好?”長長嘆了一口氣,甚是憂慮。朱靖奇道:“他纏他的,我又不曾理會,既沒收過他一件東西,也不曾跟他說過一句話。師父為什么要懲戒我?”楊晏見他一派天真,心中甚是不好受,想:“江湖上眾口鑠金,人心可畏之處,我這小師弟哪里懂得?這天殺的狗王爺,怎么就盯上了他?”只恨魔教人才凋零,沒出幾個妖艷的美少年,以致自家?guī)煹茉獯藱M禍。即搖頭道:“不是師父要遷怒你,實在是……實在是……”“實在是”了兩聲,便說不下去了。朱靖安慰他道:“師兄莫要為我擔(dān)憂,師父俠骨仁心,必能明辨是非。”楊晏心道:“要是師父怪罪下來,我拼得自己名聲不要,也要替小師弟辯駁清白?!碑?dāng)下故意打個哈哈,道:“我不擔(dān)憂!有甚么可擔(dān)憂的?萬一師父真的把你綁上了,也可以請東山上那位師伯來為你求情嘛!他是師父的師兄,對你又是另眼相看,肯定不忍心你在思過堂黑咕隆咚的地牢里受苦?!?/br>朱靖“啊”了一聲,道:“你說柳師伯嗎?我可有許久沒見過他了?!?/br>楊晏笑道:“下山之后就沒聆聽過他老人家的清奏,思念得緊罷?”朱靖立刻點頭道:“思念得緊!”又忙問:“我們甚么時候回去?”楊晏見他憨態(tài)可掬,笑了出來。二人所說的這位柳師伯,便是九華派東宗掌門人柳云歌了。這位師伯開宗立戶,卻一個門人弟子也無,整日只是一個人孤零零地住在東山之上。入夜之時,常聽一道清遠(yuǎn)悠揚的笛聲,從山澗中婉轉(zhuǎn)暗飛而出。這笛聲縹緲、空靈,遺世獨立,飄飄若仙,不沾一分人間煙火氣,聞?wù)邿o不欣然忘俗。來往朝拜的香客,往往將之當(dāng)成了佛國梵音,竟有些愚夫愚婦向其頂禮膜拜的。西宗弟子練功閑暇時談起,都疑是仙人下世。崔玉梅在旁打坐,雙目微暝,淡淡說了一句:“柳師兄十四年前便以一支七孔玉笛名動江湖,人稱‘靈音妙仙’。他的曲子,原不是人間之物?!北姷茏淤潎@無已,遙想這位柳師伯十四年前衣袂飄飄、玉笛橫揮的靈妙身姿,不禁悠然神往。惟獨朱靖捧頰聽了幾夜,卻向人道:“這聲音空空蕩蕩,好似缺了一半?!边^得幾天,柳云歌便著人傳信,要他去東山“坐坐”。自大師兄周默以下,眾師兄弟無不為之捏了一把冷汗。起行之時,眾人一直送到山腳,執(zhí)手相看淚眼,大有“壯士一去不復(fù)還”之悲壯。聽說平時最冷傲的二師姐楊采和,夜里還偷偷掉了幾滴眼淚。誰知第二天一早,他就手足完好、神清氣爽地回來了,立刻被按在門口,打了一頓屁股……楊晏憶及此事,好奇起來,問道:“小師弟,柳師伯長什么模樣?他的成名絕學(xué)‘折柳綠波手’,有沒有偷偷傳授幾路給你?”朱靖搖了搖頭,道:“沒有。柳師伯為我撫了一支古琴的曲子?!?/br>楊晏訝然道:“琴?不是笛子么?”朱靖嗯了一聲,抬起頭來,呆呆地想著那天晚上的情景。柳云歌一見他,就微笑著問:“你就是那個說我的曲子缺了一半的孩子?”朱靖小聲道:“正是弟子。”心中惴惴,不知自己的胡亂評點,是否得罪了這位高來高去、與世隔絕的師伯。柳云歌笑著摸了摸他的頭,道:“耳朵很尖呀!”他的神態(tài)話語隨性率意,甚至比崔玉梅還平易近人得多,完全不是平時他師兄弟所想象的、冷漠不近人情的樣子。朱靖跟他說了幾句話,懼意漸去。柳云歌給他斟了一杯茶,又從一張矮幾下抱出一張弦月狀的古琴來,溫和地說:“我給你彈首曲子罷!”他忙放下茶盞,想說一句“恭聆師伯雅奏”。柳云歌朝他“噓”了一聲,十指微動,彈奏起來。他見那張琴黑沉沉的不大起眼,琴弦卻顯得特別繁密,恐怕不在四五十根以下。他心想:“這么多的弦,兩只手怎么彈得過來?”目光轉(zhuǎn)到柳云歌清雋的面孔上,又想:“師兄們?nèi)疾洛e啦。甚么白須飄飄、仙風(fēng)道骨?一個也沒有的。我瞧這位師伯不過四十歲年紀(jì),哪有他們說的那么老?!?/br>抿了一口茶,只覺入口甚苦,甚是澀口。見那茶湯色澤深黃,想來茶葉也不是甚么天臺云霧、東崖雀舌,大概就是鄉(xiāng)下人自己家采制的粗茶了。再環(huán)顧四周,只見舉室蒼然,四壁空空,一樣像樣的器物也沒有,床上的被褥都已經(jīng)十分老舊,有的連內(nèi)里的棉花都露了出來。他心中一酸,便想把師姐縫給自己的新被子給他送來。柳云歌見他心思不屬,輪指一撥,急音密雨,將他目光拉了回來。這才收起心神,專心聆聽。楊晏道:“撫琴原是古今第一雅事,柳師伯又是這么一位不染凡塵的人物,想來這曲子也高雅清妙得緊了。”朱靖臉現(xiàn)迷茫之色,道:“不是這樣的。”只聽那琴聲激昂高亢,繁密處似鐵馬冰河,高越處如一覽眾山,偶有低徊,也似龍吟淺水,伺機(jī)拔天飛去。朱靖聽在耳中,只覺壯懷激烈,斗志昂然,似乎天地玄黃,上古諸仙,皆要劈山讓道;八荒六合,萬物眾生,盡當(dāng)俯首稱臣。一顆心在胸腔里幾乎熊熊燃燒起來,恨不得現(xiàn)在就出去大干一番事業(yè)。柳云歌見他滿心興奮,臉上大有躍躍欲試之色,微不可聞地苦笑一聲,幾個變調(diào),琴音又轉(zhuǎn)回了他平日所奏的模樣。深幽,空遠(yuǎn),好似一些曾經(jīng)愛恨徹骨、最后卻歸于寂然的往事,又似一聲來自無盡夜空中、遙不可知的嘆息。曲終收撥之際,天闕沉沉,長夜未央。一聲空響,月滿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