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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所難。最后這一場,劇院里擠得人山人海。外頭不知道的,還以為里頭打仗了。喊叫聲幾乎把人耳朵震聾。因為有了之前的輕車熟路,秦梅香心里更加穩(wěn)當。唱念做打,沒有不盡善盡美的。最后墜樓,身形一落,臺下就是驚天的哭聲。座兒也入戲了。他擦凈了眼淚起身謝幕,看向觀眾席的時候,心里卻咯噔一聲。前排的貴賓座上,迎面赫然是許平山鐵青的臉。戲班眾人在觀眾的掌聲里連連謝幕,回到后臺,個個都是歡欣鼓舞的模樣。秦梅香被簇擁著,便也跟著笑。心里卻總覺得惴惴不安。因是最后一場,許多資助人在演出時一直坐在貴賓席上,結(jié)束后和一些前來觀戲的社會名流們一并從臺下來到幕后,每個人都是笑容滿面。這十天演出票房收入近三萬,除去成本,仍然賺得盆滿缽盈。為首的美華銀行董事謝五爺大手一揮:時候還早,大伙兒都去吃個慶功宴!他這樣說了,眾人自然無有不應的。秦梅香在那一眾資助人里看到了許平山,那土匪師長神色晦暗不明,絕不是個高興的樣子。他思來想去,也不記得自己做了什么事。若說戲上與同行有些什么,那也只是做戲而已。之前演戲,比綠珠這場過火得多的比比皆是,也沒見他如何。因著人多嘈雜,前來敘話的人一直不斷,兩人雖相隔不遠,竟沒說上一句話。沒等如何,便被眾人挾裹著,心事重重地出門往鼎泰樓去了。鼎泰樓的掌柜聽說了來客,親自相迎,給了他們最大的一間包房。十張桌子坐得滿滿的,又添了許多椅子和碗筷。貴人與名角兒們穿插著坐了兩桌,余下眾人也隨意坐了。酒菜上的很快,不是有人說笑逗樂,包廂里一直熱鬧極了。秦梅香因為是主角兒,不免要挨桌與人應酬。貴人們不必說,班底的人他也得去盡心盡力地照顧著。沒有眾人幫忙,就沒有這出好戲,這些情誼,他都記著。虞冬榮早就從主桌溜下來,帶著小玉麟窩在角落里吃東西。這孩子是過來幫場的,他怕他面皮薄,吃不好。每上一樣新菜,虞七少爺就同桌上人講如何吃法,其實都是說給小玉麟的。于是最大的海參,最嫩的八大塊兒,都悄無聲息地落進了小玉麟的碗里。虞冬榮在桌上與人侃侃而談,桌下與小玉麟膝蓋廝磨,有種秘而不宣的刺激。秦梅香一看小玉麟的耳朵,就知道虞冬榮在下頭沒有老實。他有點兒想笑,又有點兒尷尬。不過除了他,桌上沒人發(fā)現(xiàn)這些。大伙兒都忙著吃飯喝酒,虞七少爺?shù)淖煊忠恢闭f個不停。他走過去與人敬酒,虞冬榮便不動聲色地碰灑了他的酒杯,另倒了一杯給他。秦梅香接過來一嘗,是清水。于是把那只出清水的酒壺也一起拿起來,會意地微笑了一下。因為護養(yǎng)嗓子,秦梅香在飲酒上一直非常節(jié)制。但這樣的場合里還是免不了要多喝幾杯。別人只有比他喝得更多的,所以等他走下一圈兒轉(zhuǎn)回主桌的時候,那邊的人已經(jīng)有六七分醉意了。秦梅香坐下來,與人談笑。說著說著,話題就被帶得有些歪了。桌上的貴人們有幾個是遺老遺少,仍然脫不了舊時宴飲中的陋習,趁著醉意,便嚷嚷著要請人陪酒。也不認得是誰,說何必另請人,現(xiàn)成的戲班子在這兒呢。伶人侑酒本來是尋常事。為難就在于,這乃是戲班的慶功宴。如今都講西洋的新思想,人人平等。雖然大家知道事實上不平等,但都是體面人,在這種人多嘴雜的場合下做也要做個樣子。何況主桌上的秦梅香并不是隨意一個可以呼來喝去的小旦角兒。所以這話一出來,幾個體面些的貴人面色就不太好看。謝五爺打個哈哈:“既然要陪酒,我陪您走一個!”說著滿飲一杯,算是把這個尷尬揭過了。可偏偏有人醉得狠了,仍然不肯罷休地拉著秦梅香:“秦老板,凳子多硬,不舒服。您往這兒坐……”是指著自己膝蓋了。秦梅香輕輕把袖子往外掙,面上仍然掛著笑:“申貝勒醉了……”那貝勒爺尤不撒手,反倒嚷嚷起來:“秦老板是瞧不起我?”這就過了,一桌人都勸:“喝多了喝多了,秦老板好性兒,別同他一般見識……”申貝勒醉眼朦朧地放開手,滿滿倒了一杯酒,移到秦梅香跟前,色迷迷地睨過來:“你喝了?!?/br>和醉鬼沒什么好說的。秦梅香拿起酒杯,才要飲。卻又聽見申貝勒叫道:“慢!”說完給自己也倒了一杯,來挽秦梅香的手臂,竟然是交杯酒的喝法:“秦老板,我教你喝個好的……”這就太過了。秦梅香往外躲了一下,酒潑了出去。申貝勒立刻叫起來:“嘿你個臭唱戲的!爺叫你喝酒是抬舉你……”話音還沒落,就聽見一聲碟子碎裂地聲音。申貝勒被人臉朝下重重按進盤子里。秦梅香大驚,看見許平山不知什么時候已經(jīng)站在身后,正單手按著桌上不停掙扎的人,眼神危險。這下周遭都慌起來。好端端的吃著飯,怎么成這樣兒了。虞七少爺聞聲抬頭,也呆住了。他飛快地起身奔過來:“哎哎,這是怎么了?都消消氣,消消氣……”許平山誰也不理,鐵鉗似的大手掐著申貝勒后頸皮往盤子里碾。有人過來拉扯,可一對上他的眼神兒,就怵了,只得小聲道:“您別介啊,別較真兒……今兒是好日子,別同個喝大了的計較……”秦梅香生怕他真的惹下事兒。申貝勒的背后是老貴族的宗族。雖說不比往昔了,到底仍是百足之蟲。他大著膽子去拉許平山的胳膊,低聲勸道:“算了吧……也沒怎么著,都是話趕話兒……不值當動氣……”許平山終于把人桌上拎起來,看著申貝勒五顏六色的臉,拍了拍:“喲,這是怎么著了?哎呀……實在對不住,今兒太樂了,許某人喝得也有點兒高……您別同我計較,我給您擦擦,給您賠不是了……”說著就拽起申貝勒的袖子,在他臉上重重胡嚕了幾把。然后哈哈笑著把人放回座位上。大伙兒全傻眼了:這叫哪一出兒呢。申貝勒被連唬帶嚇,酒早醒了。此刻像個鵪鶉似地縮著脖兒,鼻血和醬料糊得滿臉都是,比丑角還像丑角。有性子詼諧的,饒是驚疑不定,也崩不住笑了,順便頗為識趣地打起了圓場:“要么怎么說,酒要少喝,菜要多吃呢。來來來,吃菜吃菜,伙計!把這兒收拾收拾!咱今兒是給新戲慶功來著啊……”戲班子成日和三教九流混,什么架勢沒見過。名流們也都是在交際場上周旋慣了的,是以這一場鬧劇,就這么被輕描淡寫地被揭過去了。郝叫天老成,當即開腔,要給大伙兒來一段兒。名角兒這樣說了,自然沒有不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