栩如生，仿若穿花而來棲停在女子發(fā)上。

畫中女子宛若生時，一時恍神，便錯覺她似要柔柔笑起，輕喚一聲“容若”。我不禁眼一酸沁出淚來。

“阿溫，我記得你最愛這梅子酒?？上Ы衲甑拿纷颖辉缢蜻^，底味錯了些。我知道依著你的性子定不會挑嫌……”

緩緩給腕間的青玉鐲子添上最后一筆，屋里低低漫起一抹嘆息：“……可我總覺得對你不住?！?/br>
“阿溫，是我對你不住……”

依著慣例，皇上每年深秋都到城郊的林場圍獵。眼瞅著還有次日便是行獵之期，我如常給公子收拾好隨身帶的物件，卻驀地憶起今時不同往年。

剛來得及自嘲地?fù)u頭笑笑立起身來，便聽見門扉一聲輕響。回頭去看，公子神色微怔地站在房門外，盯著我手下的包袱悵悵看了一陣，才抬眸向我彎唇笑笑。

“柔jiejie，你可否替我進宮走動一趟？”

我愕然看向他：“公子有事盡管叫柔福去辦便是?！?/br>
公子遞給我一個金線繡梅花的精巧荷包，入手卻是沉甸，不知裝的什么：“這個東西，你替我交給皇上罷。”

我默默地點頭，將荷包仔細(xì)收好：“公子可有什么話，柔?？梢源鸀檗D(zhuǎn)達?！?/br>
公子垂下眼靜靜想了一回，才又道：“你替我跟皇上說……”輕抿了抿唇，轉(zhuǎn)而道，“算了，你把這個東西給他看，他自會明白一切?！?/br>
我稍為拾掇了一下，便出府雇了馬車往紫禁城去。剛轉(zhuǎn)過幾條街巷，卻見著有官兵持槍在清肅街道，嚴(yán)禁人車通行。我上前一問才知，原來是皇上秋獵日期提前了。

心猛的沉了一沉，倒也隱約明白皇上的心思。耳聽得遠(yuǎn)處隱隱有鼓樂之音傳來，我心念一轉(zhuǎn)，吩咐車夫掉轉(zhuǎn)了馬頭，向城外疾馳而去。

所幸城門還未及封鎖，馬車出了城后，我跳下車讓車夫回去，在道旁自尋了棵高峨的樹木在樹后坐下，耐心候著。

過了小半個時辰，便聽見了清脆浩蕩的馬蹄聲和整齊劃一的腳步聲，想是御駕一行已出了城來。我在樹后藏好細(xì)聽動靜，估度著差不多是時候了，剛轉(zhuǎn)出身子便聽見一聲厲喝：“是誰鬼鬼祟祟藏在樹后！”

眼見著三五官兵手執(zhí)長槍朝我奔來，我塌了塌嘴角暗道不好，剛喊得一聲“皇上”卻已被槍尖對準(zhǔn)了喉嚨！

“下令沿途戒嚴(yán)，你如何還藏在這里？萬一驚動圣駕你罪可不小！”一官兵皺起眉道。

另一人勸道：“算了吧，看她也就一介弱質(zhì)女流，也生不出什么事端。叫人拖下去也就是了?！?/br>
我無暇聽他們羅嗦，只看準(zhǔn)了御隊前中馬背上一個明黃袖端的身影，使勁兒大喊：“皇上！”

“你還敢發(fā)野！不知好歹！”槍尖又往前送了幾分，有人欺上來蒙我的嘴把我往后拽。

見皇上沒有聽到，我心下急如火燎，幸得早年隨父親練過騎射，力道也不弱，狠命掙開那人的手，拼盡全力又大喊了幾聲。

眼見馬上的身影勒韁頓住，我不由大喜，沖著他揮了揮手。

皇上命隊列稍停，自挽了馬向這邊而來，先前那幾個官兵便也都不再為難我，收了槍叩下頭去。

看清是我，皇上怔住了片刻，在我面前停住，也不下馬，只問道：“柔福，你如何會在這里？是找朕有事？”

我略略平定了呼吸，自懷里取出荷包遞上去：“是公子……讓我把這個交給皇上……”

皇上接過荷包時手上動作有些猶疑，眼眸低垂面上神色平淡，倒看不出心緒如何。

“他何必做到這般地步，特意遣你送過來……”原來是公子平日隨身的那塊碧玉，皇上嘴角泛起一絲苦笑，“他卻是連我送的東西都不愿留著……”

我看他神情黯然，剛想開口說些什么，卻又聽他訝然道：“嗯？怎么……”

翻過一面，玉佩上清晰可見有些劃痕，映著淡淡秋陽依稀可辨是幾個字?；噬现荒徊徽Z，氣息卻似乎漸漸急促了幾分。

我好奇地湊近幾分，等看清玉上的兩行字，心下頓時重重一顫，說不出話來。

這就是……就是公子要我轉(zhuǎn)達給皇上的話！

公子那樣的人，近日來郁郁的眉目，愁懷難釋的淡笑，那般清絕卓然的一個人，他竟這樣說！

——“德愿斂翼，甘縛君側(cè)?！?/br>
這，就是你的真心么？公子。

這，就是你對他許的諾承的誓么？公子。

有好一會子心亂如麻，千思萬緒理不出個條理。待我終于省過神來抬眼去看皇上，正見那一對眸子望過來，欣喜明亮的神采險些晃花人眼。

皇上一語未發(fā)，只轉(zhuǎn)身揚首望向城門的方向。我順著他的視線看去，卻遙遙見高嚴(yán)巍然的城墻上有一道白色的身影憑風(fēng)而立。

深秋時節(jié)濃云深積，長風(fēng)皓渺，吹得白色的衣角獵獵如舞。獨立城頭的身影單薄如云，總覺似要依風(fēng)遠(yuǎn)去。

這樣的一個人，他說，德愿斂翼，甘縛君側(cè)……

看著皇上長眉一揚朗朗笑了開來，平素沉黑如墨的眼眸竟似平添了幾分孩子氣的透亮。我仿佛又重回十余年前，眼前仍是那個一身白狐腋箭袖騎裝的少年，張弓揚臂射下一只雁來，我笑著拍手喊一聲“皇帝哥哥”，他聞聲回頭看來，唇畔是尚不及斂住的笑意，和滿滿的志氣飛揚。

當(dāng)日的少年天子，初掌大權(quán)，心中自有千山萬壑，眼梢眼角全是一切盡握掌中的傲氣。

攥緊玉佩朝著城門上遙遙揮了揮手，皇上猛一抽馬鞭，沿官道向遠(yuǎn)方馳去。一騎如風(fēng)般眨眼只剩一個淺淺的影子，清朗的笑聲似將天上的陰云都掃光蕩盡。

一個人穿街繞巷慢慢往回走，傍晚間回到府里，踏進小院的一瞬間，我心里竟有幾分遲疑和張惶。

不料一眼便瞥見公子在石桌旁清清靜靜坐著，輕挑一個溫淡的淺笑迎向我。紛亂的心緒卻也瞬時清定下來?？戳怂粫?，展眉回以一笑。

我在他身旁坐下，石凳涼意沁人，暮風(fēng)中的院落幽靜非常。

公子斟滿一杯熱茶遞給我，看我飲盡，才輕輕開口道：“今日之事，你想問什么，那便問吧?！?/br>
“我只想問一句?！蔽铱炊ü拥难?，一字一字緩緩道，“公子可會后悔？”

公子眼底笑意不減，帶著一種平和清韌的光芒：“我既走到了這一步，再沒人迫我，再無半分的不情不愿，便已無事可悔?！?/br>
靜了半晌，我偏頭對他笑笑：“那柔福便放心了?！?/br>
“柔jiejie……”公子突然把頭靠在我的肩上，我愣了愣有些無措，只得雙手環(huán)著小心攬住他，“放輕了聲音應(yīng)道：“嗯？”

“我原想過，離開這京師喧囂之地，追名逐利之所，從此再不用看這些浮華熙壤，喧紅鬧紫。我原以為，此生唯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