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精明，早就在外頭兼職做銷售，眼下風(fēng)生水起，不缺這點錢，豆腐雖然面臨下崗，頂多再找一份工作，也不是多難的事情。

可是當(dāng)豆腐得知，廠子是被瀛海地產(chǎn)給買下來的時候，心里還是咯噔了一下！

該不會……顧海生是故意的吧？

旋即，豆腐就否定了這個想法，這么大的事，涉及上千萬的資金，顧海生怎么可能單單為了他，就讓耀華機(jī)械廠倒閉呢？

豆腐在心里嘲笑自己，又有點傷感：他總想和顧海生扯上點聯(lián)系，也不想想這邏輯多牽強(qiáng)，他倆都分手一年了，真要報復(fù)他，顧海生早下手找別的茬了，他也用不著整這么大動靜。

但是廠子里的職工們，卻好像是被顧海生刨了祖墳，一個個提起他來就咬牙切齒，把這個大地產(chǎn)商說得像吃人不吐骨頭的惡魔。每次聽見這種言論，豆腐都很生氣，默默替顧海生辯駁，有一次他終于忍不住，在同事們罵顧海生時，淡淡地說：“何必罵買家呢？難道不是咱們廠自己做不下去，才走到這一步的？”

那幾個同事一聽，不依了：“說得容易！現(xiàn)在到處都不景氣，咱們廠熬到如今已經(jīng)是個奇跡了！你怎么能說是咱們廠自己的錯呢？”

“優(yōu)勝劣汰，難道這有什么不對？”豆腐笑了笑，“本來就在死撐，撐不下去賣掉，不奇怪?！?/br>
材料科的科長咳嗽了一聲：“小阮，你別忘了，你是照顧進(jìn)廠的，咱廠真的垮了，你不一樣也沒飯吃么？”

又有個科員冷笑道：“他不怕！他有能耐，他跟著他二哥，怎么會挨餓呢？”

豆腐沒有生氣，他抬頭看看那個同事：“我怎么都不至于讓我二哥養(yǎng)著。我知道大家生氣，我只是說，生氣的矛頭不該對著瀛海。冤有頭債有主，廠子撐不下去該找廠長書記，再不濟(jì)，也該去找市政府——政府不批文，他顧海生再有錢，買得了么？”

豆腐這么一說，大家都沒話說了，其中一個悻悻道：“我們還真打算去市政府門口游/行，昨天噴漆車間那邊說了，他們都打算去呢，五個車間加宣傳保衛(wèi)后勤，都有人去，問咱去不去……”

“為什么不去？”豆腐淡淡地說，“要去一塊兒去?！?/br>
他態(tài)度忽然變得如此堅決，同事都面面相覷，有一個就試探著說：“那你肯在抗議書上簽名么？小墨，你要是簽了，我也簽！”

豆腐淡然一笑：“當(dāng)然肯，你拿來，我就簽?！?/br>
豆腐在抗議書上簽名的事，被他二哥知道了，他二哥趕緊打電話給他，苦口婆心勸他別湊熱鬧。“你說你又不是沒錢生活，又不是廠子倒了沒飯吃！你摻和這種事干什么！小心得罪大領(lǐng)導(dǎo)！到時候連你的下崗費(fèi)都拿不到！”

豆腐在那邊卻笑起來：“我一個小小的倉庫保管員，能得罪什么大領(lǐng)導(dǎo)呀！人家踩螞蟻還嫌抬腳費(fèi)力呢。二哥你別管了，同事們都簽，連我們科長都簽了，就我一個人不肯簽，你說往后我這面子往哪兒擱？”

豆腐的二哥一聽，也沒話了，但他還是嘟囔道：“小心被大領(lǐng)導(dǎo)知道……”

放下手機(jī)，豆腐想了想也覺得好笑，他倒是挺希望有大領(lǐng)導(dǎo)看見這抗議書，看見他的簽名。最好就讓那個最大最大的，姓顧的“領(lǐng)導(dǎo)”親眼看見，那才最好呢。

豆腐原以為大家只是說說，卻沒想到不久后，抗議的事情真的如火如荼干起來了，組織者竟然還寫好了大排大排的橫幅，白底黑字，看上去觸目驚心。

因為簽了名，所以豆腐也湊熱鬧，跑去看了那些橫幅，別的倒還好，唯有一條把他刺激到了，那條寫的是“顧海生侵吞我們的血汗錢斷子絕孫！”

豆腐差點摔一跟頭！

他暗想，斷子絕孫恐怕會變成現(xiàn)實，然而那不是因為侵吞了你們的血汗錢?。?/br>
他想了好半天，還是覺得不妥，于是偷偷找到了抗議的組織者，跟他說，這一條橫幅還是撤下來吧。

“咱是去抗議的，咱們是占理的一方！咱們是受害者啊，你這么一寫，人家先把侮辱他人的罪名扣在咱們頭上了，到時候就為這，讓武警把咱逮起來，那多不好！”

一聽這話，領(lǐng)頭的也有點慌了，他說：“沒聽說抗議的會被逮起來呀！上回糖廠的那些人也去了……”

“人家也沒有單獨侮辱某一個人呀！”豆腐勸道，“你針對公司企業(yè)那都好說，這橫幅是針對個人的，這不是把錯往人家手跟前送，等著人家揪么？”

看組織者發(fā)愣，豆腐又勸道：“咱們是要獲得更公平的待遇，咱們不是為了挑動敵對情緒，更不是要把大家送進(jìn)班房的，你別把目的搞錯了?！?/br>
組織者聽了豆腐這番勸，這才把侮辱顧海生的那條橫幅收了起來。

豆腐要跟著大伙兒去市政府門口靜坐的事，丁霞也知道了。她沒好氣地說：“班也不上，跟著他們出去胡鬧！你閑的??？”

豆腐笑了笑：“反正眼下廠子也停下來了，班上不上的無所謂，再說我跟著去抗議，說不定安置費(fèi)能給得多一些，到時候你和孩子不也能多分點錢么？”

丁霞以為他在諷刺自己，但是細(xì)聽那口氣，又不像。

她睜著一雙詫異的眼睛，盯著自己的丈夫：“有時候我真搞不懂你。小墨，你到底圖個啥呢？”

豆腐被她這么一問，也愣住了，好半天，他才說：“可能是因為，我也覺得不公平吧。就這么失去……他?！?/br>
“誰？”

“咱們廠。”

☆、第192章

顧海生去市政府的路上，助理Alex接了個電話，然后他和顧海生說，政府門口有示威群眾。

“示威？”

Alex猶豫片刻，才道：“據(jù)說是耀華機(jī)械廠的職工，抗議我們瀛海的收購行為?！?/br>
顧海生揚(yáng)了揚(yáng)眉毛：“很多人么？”

“聽說有五六十個?！?/br>
“把門口堵了？”

Alex還沒說話，顧海生身邊陪同的那位市領(lǐng)導(dǎo)馬上殷勤道：“顧總放心，有武警維持秩序，不會妨礙車輛進(jìn)出的?！?/br>
顧海生笑了笑，他說：“那好，咱們走咱們的?！?/br>
車接近市政府，顧海生遠(yuǎn)遠(yuǎn)就看見聚集在那兒的人群，有幾個蔫蔫的舉著橫幅，更多的則仿佛是來曬太陽，帶著自備的小馬扎，散坐在門口。

而當(dāng)他們的車接近時，本來懶散的人群，出現(xiàn)了一些sao動，顧海生心里一動，他把車窗放下一半，外頭的嘈雜聲清楚地涌入他的耳朵：“……快！有官兒過來了！把橫幅打起來！”

一些人慌慌張張把橫幅扯起來，顧海生掃了一眼，大意都是控訴血汗錢被侵占之類的。

“顧總……”

旁邊的陪同人員有些不安，但顧海生卻笑了笑：“沒關(guān)系，開著透個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