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在隔墻有耳，人多口雜的圓明園把心中的想法傳遞給對方需講究策略。

    杯里的茶喝完了，郝曄抬手去提那只粉彩荷蓮的玉茶壺，像是隨口一問，“三爺?shù)瞄e兒搓麻將么？”

    “牌技不怎么高明，”誠親王諦眼視他，“頂多知道怎么輸贏?！?/br>
    郝曄銜著杯口淡笑，“三爺怕不是謙虛。我邀請三爺同我搓一局如何？”

    誠親王提眉，“樂意至極?！?/br>
    杯子又落在了桌間，郝曄拋開笑，抬肘支在桌前，“現(xiàn)在……”剛開了個頭，他便把中指屈起在桌面上叩了兩聲響，“……手中有副對子，再來一張便“碰”，再來一雙便“杠”，以三爺高見，這位手中的這副對子是哪兩張？”

    牌局用語，同樣兩張麻將叫“對子”，三張同樣的牌叫“碰”，四張同樣的叫“杠”。

    如果說手里已經(jīng)有同樣兩張牌，別人再出這張牌時，便可收歸己有跟自己的牌組成“碰”。

    “杠”分兩種情況，手中有三張同樣的牌，自己摸牌摸到第四張同樣的牌是為“暗杠”，別人打出的牌跟自己三張牌組合稱作“明杠”。

    不用多猜，郝曄以響聲代替的“這位”指的是皇帝，誠親王撫著杯口道：“這位手中的這副對子是“南風(fēng)”，還缺一張為“碰”，還缺一雙為“杠”?！?/br>
    郝曄收回了手，兩人互視，印證了彼此間相同的推測：靖南王已經(jīng)歸順朝廷，還剩下平南王還有云南的平西王兩地不安生，皇帝撥調(diào)給兩廣的這一千萬兩，除了救災(zāi)之外，針對的可能是這“兩南”的局勢。

    很有可能這一千萬兩是交給兩廣總督招兵買馬，排兵布陣，在南面給那兩位藩王一個措手不及的打壓。

    誠親王支起茶蓋勻著杯口的茶葉，“這個或許不難猜，難猜的是接下來的牌會怎樣布局，想要集齊四張牌“杠”之前，必須先得集齊三張牌來個“碰”，不知道這位的意思，是想要碰哪張南風(fēng)？”

    意思是，朝廷接下來肯定會使用手段強(qiáng)行削平南，云南這兩藩的其中一藩，兩張“南風(fēng)”，皇帝想要先把哪張收入囊中卻不得而知。這種隱晦的交流，幸而雙方都是聰明人，才能如此順利的對話，話是對照明白了，皇帝的心思卻不好琢磨。

    兩盞茶的功夫，能取得這樣的進(jìn)展實(shí)屬不易，牧仁在門外扣門框提醒，兩人收到暗示，再久待下去，他們就有拉幫結(jié)派的嫌疑了。

    一人舉了一把傘向園外走，郝曄道：“不知不覺這都已經(jīng)八月了，西藏那邊的人馬應(yīng)該在路上了?！?/br>
    誠親王垂眼，留心避開一些水洼，“計算日子，大概中秋前后?！?/br>
    雨勢又小了些，幾乎停歇，兩人從傘圍看了出去，陰云卻沒有任何消散，頭頂是混沌的一片天。

    走出園外，憑他們兩個的這種關(guān)系，各奔東西的時候，沒有寒暄著告別的必要，倘或不是政務(wù)上交換見解，誰也不見得待見誰。

    允頎斂襟欲要轉(zhuǎn)身，被郝曄出聲給留住了，“今兒是湛湛的生辰?！?/br>
    他立穩(wěn)腳跟，平視他，把傘圍向上移開，確保兩人的視線范圍內(nèi)能相互看到對方，這次他沒有抬頜，調(diào)轉(zhuǎn)視線時眼鋒劃出一道刃，“這個用不著你提醒，我記得要比你清楚。”

    他也沒有勢弱，淡泊一副眉眼，雨霧水色凝結(jié)其中形成一道沒有任何死角的盾，“知道就好?！?/br>
    默默僵持了片刻，一個收刀，一個收盾，各自轉(zhuǎn)身，兩人傘邊的弧，越離越遠(yuǎn)。

    作者有話要說：　　，

    ☆、煙花絢爛

    臨近傍晚的時候, 雨停了，誠親王出現(xiàn)在了綠蔭軒的正殿門前, 換掉了親王的制服, 穿了一件便袍，上罩著黑緞珊瑚套扣的巴圖魯背心, 腰間系著紡綢腰帶，外圍是那套蟾宮折桂的葫蘆活計，比平時瞧上去要儒雅得多, 風(fēng)度照樣翩翩。

    他站在階下伸手邀請她下階，“我?guī)愠鰣@子玩兒?！?/br>
    湛湛笑著把手遞給他，“王爺穿這身兒衣裳可真好看?！?/br>
    “當(dāng)心水坑兒，”他小心翼翼引她下階，“在你眼里我有不好看的時候么？”

    湛湛跨上他的胳膊, 側(cè)過臉抬頭調(diào)皮的笑, “沒有, 王爺什么時候都好看?！?/br>
    之前沒有談情說愛的經(jīng)歷，不了解其中的況味兒，現(xiàn)在有了親身的體驗(yàn), 也很難形容到底是什么感覺，兩人像個小孩子一樣說著讓旁人聽起來大概會覺得幼稚可笑的話, 他們卻樂在其中。

    允頎越發(fā)的覺出這份感情的難得, “湛湛，”他牽著她的手，“有時候我覺得娶到你是自個兒白撿的便宜, 這么好的事兒怎么就給我撞上了？”

    “打臉了吧？”湛湛調(diào)侃道，“娶我之前您肯定不是這般想的，您肯定覺得自個兒悶聲吃了個啞巴虧！”

    說笑著往外走，綠蔭軒園外栓歇著兩匹馬，他們一人一匹，誠親王未讓任何人跟隨，單就他們倆成雙結(jié)對出了圓明園。

    圓明園位于紫禁城西北郊，出來走不了太遠(yuǎn)就拐到了阜成門內(nèi)大街，兩人在街口找了商戶把馬匹寄存之后，便沿著街道散逛起來。

    沿街都是此起彼伏的吆喝叫賣聲，還有鍋蓋籠屜輪換掀起時的白霧蒸氣，一派熱鬧熏灼的氣象。

    誠親王望著遙遠(yuǎn)的天邊道，“小時候還體會不到宮里有多窄憋，自從上藏區(qū)當(dāng)差，才知道外頭的世界那么大，緊著自個兒撒野，也沒人管你。今兒是你生辰，我也不知道該送你什么禮物，安排什么節(jié)目，就想著帶你出來散散心，呼口新鮮氣兒，湛湛可別嫌棄我這份兒心意廉價。”

    “怎么會呢？”湛湛酒窩里乘著黃昏的光彩，“宮里的日子面兒上瞧著風(fēng)光，過起來還真的累人，得時時刻刻裝臉面兒，哭喪著臉受埋汰，笑過頭了又顯得不夠端莊，遣詞造句兒也得撿對方想聽的話說，誰不想過簡單的日子，得空兒的時候約兩三至好，聽小戲，酌小酒，日暮興盡而歸。就像我跟王爺現(xiàn)在這樣，這就是我最向往的生活?！?/br>
    “這也是我最向往的日子?！闭\親王沉吟道，如果把姻緣比作一門學(xué)問，那么他方才才悟出其中的真理出來，他跟湛湛兩個當(dāng)初不情不愿的人被強(qiáng)行按著頭拜了天地，走到今天殊途同歸的境地絕非巧合，拋卻情愛不提，他們內(nèi)心深處憧憬的事物是完全一致的，這也就是為什么他們能夠彼此包容對方，直至最終心靈完全契合。

    有了這番感悟，再看身邊人時愈發(fā)感到珍惜，“晚膳沒吃，餓不餓？今兒我備足了銀兩，專程請小壽星吃好吃的?！彼麊?。

    湛湛摸摸肚子，“王爺不提還好，一提我還真有點(diǎn)兒餓了，我對阜成門這塊兒不熟，不知道哪家的飯食兒好吃，王爺您給個建議吧。我聽您的，我不挑食兒，吃什么都行?！?/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