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扭頭注視孟良。“Zap哥真要拍婚紗照?”孟良支吾著抬頭看頂窗,嘩啦啦的流水依然在藍色背景襯托中蜿蜒而下。“我要去尿尿?!?/br>“......你是騙學長的吧?”孟良嘿嘿嘿地笑起來:“雖然難度很大,不過......幻想了一下,忽然好期待哦。”兩個人一起去吃飯,依然是岳勝喜歡的麥當勞。孟良對吃不講究,打發(fā)秘書跟韓江商討拍攝目錄的細節(jié)。秘書對上司的天馬行空早已見怪不怪,不用吩咐便領會得十足。知道孟良并非發(fā)自內心的微微一笑,就代表著“一場身心痛苦的折磨和考驗”,立刻精神抖擻地實行去了。岳勝把來龍去脈告訴孟良。后者得知他其實并未恢復記憶,不禁皺起眉頭。“原來,你是想跟他來真的?”孟良想了半天,才冒出一句。岳勝頹喪地點頭。“難度有點大哦?!?/br>岳勝的頸椎立刻僵直地連上下晃動的氣力都沒有了。“實話實說告訴他你還沒恢復,就又回到僵局,但是現(xiàn)在這個樣子,也一樣無法破冰。進退兩難啊”,孟良替他傷腦筋:“當務之急,還是趕緊恢復記憶。如果你變成了以前的小岳,說不定......說不定也就對他沒執(zhí)念了呢?”岳勝臉部的輪廓硬冷起來,緊緊抿起嘴。“......那我寧可,永遠象現(xiàn)在這樣?!?/br>孟良盯著他看,心里長嘆一聲。他這幾年,國文功底漸長,此時此景,能想到的也只有四個字:匪石匪席。“那就去看看他吧,中秋快到了,送盒月餅意思意思。他就是不跟你好,好歹這幾年養(yǎng)過你,不會真的踢你出門的?!?/br>岳勝內心糾結掙扎了兩個多月,象被困在忽然停電的電梯中,這句話猶如電力續(xù)供,陡見光明。他興沖沖站起,什么都顧不上了,便要立刻去商場。走出一段,又掉轉來,孟良還沒離開。岳勝好像強迫自己面對般,迅速地甩出一句。“恩,我記得......你軍訓的時候,給太陽曬暈了?!?/br>孟良來不及回應,只好看著那疾步遠去的背影,漸漸消失在人群深處。那好像,是高一時候的事吧。他驚訝之余,有些悵然。小岳的時間軸的確是在慢慢地往前調整著??墒裁磿r候,才能追上來,跟大家同步呢?月餅,象征的意味是團圓。岳勝在過去幾年的中秋被逼吃過這種過分甜膩的食物。楊興的工作職位,不管別人真心假意,連發(fā)帶送,家里的月餅,總也吃不完。岳勝印象中,吃月餅絕非享受,反而是讓人厭煩的。沒想到,自己也會有為買什么餡和包裝的月餅,而煞費苦心的一刻。在百般猶豫和推銷中,無所適從地選了一款精美的港式月餅,圖得就是鐵盒上“花好月圓,幸福長伴”的字樣。團圓,就是在一起。我想跟你在一起。抱著這樣的想法,回到熟悉的街區(qū),一路過來滿心歡喜的心情卻漸漸不確定起來。等臨到巷口的時候,腿如灌鉛,再難移動。岳勝恨自己軟弱,卻也著實缺乏面對楊興的勇氣。在黑暗中,逡巡來逡巡去,就差臨門一腳。一輛順豐的摩托車停在路邊,快遞員正站在一邊簽單。“能不能幫我送到那個樓的605?”快遞員愣了,看了看舉到面前的豪華禮袋:“我送就是快遞。這么近,你確定?”岳勝點點頭。付完錢,看著快遞員進去了,他從兜里摸出手機對著屏幕發(fā)呆。禮袋里塞了張紙條,他把自己新配的手機號留在上面了。其他的話,想不出該寫什么,琢磨了半天,也就寫了:“中秋快樂?!?/br>沒等很長時間,快遞員提著禮袋出來,還抱著一個鼓鼓囊囊的兜子??匆娫绖?,有點詫異。“你怎么還沒走?”岳勝只盯著他的左手。“奧,樓上那位讓我連這個包,一起送到這個地址?!?/br>岳勝這才回過神來,看了眼送貨單,收貨人的名字,絕不陌生。他劈手奪過兜子,手一碰觸就已經(jīng)大概知道是什么了,不顧快遞員反對地強行打開,果然是自己的幾雙AJ。街燈下,那些舊鞋被擦得干干凈凈,連鞋底縫隙中卡著的小石粒都被去掉了。快遞員在他發(fā)愣的當口,已經(jīng)嘟囔著把貨品收起放好。摩托發(fā)動的聲音震蕩,岳勝如夢方醒。“這是我媽家,我去送吧?!?/br>天色已晚,快遞員懶得跟他磨嘴皮,責任所在,干脆拍拍后座:“那就讓你搭個便車吧?!?/br>城市的夜景五光十色,摩托車在車流中迤邐穿插,岳勝沒有頭盔,頭發(fā)被吹得劈向腦后。手機震屏的時候,他左右手全被占住了,郁急之下,不知怎么辦才好。等察覺那是短信的聲音,才將心跳穩(wěn)住。用牙咬住了禮袋的繩子,騰出手,摸出來看。跟他紙條上一樣的四個字。他就在那風馳電掣的速度中,緊咬著牙齒,反復看著,直到屏幕無聲無息地黑掉。等摩托車到了,停下,兩條腿踩實地面,眼角的濕意也被風干得無影無蹤。快遞員看著他按了門鈴,目送他進去,才盡職盡責地離開。岳勝站在門口,一屋子陌生的眼睛驚訝地掃過來,離自己最近的是母親。她張口結舌,完全出乎意料地僵站著,手足無措。四年了,兒子第一次找上門來。“媽。”岳勝習慣性地垂下眼睛,把手里的禮袋遞了出去。他心里很平靜,就好像本來這月餅就是為了此刻才買的,中間的一切周折,都被手機上那四個平平淡淡的字抹去了。象所有那些傳統(tǒng)老派的中國家庭,本來可能有著親密聯(lián)系,卻在任何時刻都難以將之斥諸于口一樣。到最后,只剩下最家常的話語。“中秋快樂?!?/br>電視里放著,桌上擺著飯菜,看樣子正吃了一半。岳勝其實不餓,但母親不由分說地拿出一副碗筷,也只好坐了下來。對面的男人幾乎謝頂了,眉毛向上飛出幾根,很不擅言辭的樣子,匆匆扒了飯,抽了根牙簽,沖他點點頭,說了聲:“你坐你坐”,就消失在里屋。坐在旁邊的大男孩好奇地上下打量他,岳勝尷尬地直撓額心。這個,應該是他的弟弟吧。雖然完全沒有印象。母親呵斥著:“趕緊吃完,回你房間做功課去?!?/br>男孩扮個鬼臉,眼睛在岳m(xù)ama和岳勝之間跳來跳去地吃完,卷著舌頭把嘴邊的飯粒舔了,出去前笑了一下。“哥,你是回娘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