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此作罷，你別…”他話未說完，卻見一只信鳥從門外飛進來，腳爪上綁了一只加急軍報，話頭頓時止住了。

從大柜里拿了件新里衣，避開楚翛的傷口將就地把人包了包，伸手接過信鳥，彎下腰來正對著楚翛的視線展開了信。

楚翛抬頭看了他一眼，向里讓開了半個床位給他。

大越軍中都有所規(guī)定，凡是加急軍報用紅色綁帶固定信件，但為防萬一，各地的軍報還是會有所不同，畢竟若是主帥在軍報堆疊如小山的情況之下，先行看到哪一封軍報可謂至關(guān)重要。其中地方親軍戰(zhàn)報一向都是用普通宣紙書寫，寫戰(zhàn)報的人一旦沒多少水平，常常是裝在個大信封里沉甸甸的一份，而西北軍和南大營的軍報一律都是用海紋紙書寫，冗長復(fù)雜的前線狀況，卷成一個小團，只不過鳥爪似的丁點大。

至于西北軍與南大營的區(qū)別，便是前者慣于用騎兵送軍報，而后者常借信鳥，省時省力。但也不是西北軍將領(lǐng)腦子缺根筋非跟自己過不去，只是大越西北愛好捕鳥之人一向數(shù)不勝數(shù)，那鳥飛得再高再遠都一樣能一只彈弓就給打下來。許久之前西北軍并未發(fā)覺此事，愣是叫小老百姓打下好幾封加急戰(zhàn)報，自覺平白無故地令罰認(rèn)罪，竟沒想到西北人風(fēng)俗這一環(huán)上來。

毫無疑問，這是一封南大營的加急戰(zhàn)報。

韓建華年節(jié)一過便老老實實請辭回軍營了，豈料這才平安了沒幾天，南蠻竟再起紛爭。

楚翛一目十行看完，扭頭看向秋笙：“串通好了？”

秋笙捏緊了信紙一角：“該到了清清朝廷風(fēng)氣的時候了?！?/br>
他語氣中有絲毫不加掩飾的殺氣，聽來竟讓人不覺汗毛直立。

第49章難料

中秋臨近，南北戰(zhàn)線卻雙雙告急，可把一幫想頤養(yǎng)天年的老臣子嚇得不知所措，他們一時想不通為何一份有利于對方的合約竟然連區(qū)區(qū)一兩年都穩(wěn)不住，頓時紛紛亂了思路動不了腦子。任憑秋笙多次幾乎磨破了嘴皮子想跟他們解釋清楚威州戰(zhàn)場基本不必?fù)?dān)憂的現(xiàn)狀，這幫老朽們依然像是被山林猛虎咬住了紅屁股的老猴子，吱吱哇哇恨不得把老血咯出來。

秋笙口干舌燥一頓未果，只好擺擺手表示投降，嘶啞著嗓子問道：“既然你們一個個都說朕在口出狂言，不知各位愛卿可有妙計？”

剛才嚎叫地頗為厲害的王九斯出列：“回陛下，臣以為上次和談未能取得令雙方滿意的成果，究其原因根本，依舊在于我朝態(tài)度曖昧不明，使南蠻北驪誤以為在陛下手里仍然有利可圖。南蠻人占了江南十六郡中物產(chǎn)資源最為豐饒的八郡卻仍不滿足，足見對方狼子野心；北驪與我朝有舊怨，無論如何都會拼死一搏，如此看來，兩廂都是膠著?！?/br>
雖然是廢話，到底不是蠢話，秋笙點頭認(rèn)可：“不錯。”

秋笙在朝堂上鮮少在臣子剛說完話便接茬，這么兩個字簡直就是金口玉言，而王九斯迎著周圍人或欣賞或嫉妒的目光，充分展示了“棒槌”人形化是個什么模樣。他見秋笙給了他好臉色，立刻蹬鼻子上臉道：“陛下，既然南蠻人只是圖利，大可再分派些東西安撫下來，不必將戰(zhàn)火在此尚未安穩(wěn)之時擴大化。而北驪乃是世世代代的血仇未報，難道他們不應(yīng)該是更值得為我方關(guān)注的敵軍么？應(yīng)先傾全國之力安定北方戰(zhàn)場再做考慮啊！”

他這話一出口，連那些平生致力于賣官鬻爵的貪官都聽不下去了，剛剛丟了八郡賠了銀子，怎么說還算是打了一仗，這下可好，人家不過在南大營面前揮舞了兩下刀槍，便要干脆利索地繳械投降，簡直是□□裸的賣國賊。

且不說方才秋笙苦口婆心勸說了半天就是要讓他們知道威州戰(zhàn)場不打緊，滿朝文武大臣即使有所不滿，也不會挑這么個好時候頂風(fēng)犯案，這人倒好，偏偏固執(zhí)己見地就往槍口上撞。

這不就等于告訴萬歲爺，你剛剛說了些啥，老子一句沒聽。

好在秋笙如今已經(jīng)不是那個一腔熱血只知道往頭上擠的少年郎了，他沉默片刻，不急不緩地道：“王大人，不知您可否聽過蘇明允學(xué)士曾道‘以地事秦，猶抱薪救火，薪不盡，火不滅’一說？你眼下所欲之事，與當(dāng)時各諸侯國別無二致。以后本奏過過這兒，”他伸出手指點了點頭頂，“我大越疆域寸土不可失，朕這幾日還在思慮該如何將江南八郡奪回。各位愛卿，諸如此類粉飾太平的想法往后不要有了?！?/br>
王九斯被他說的老臉通紅，彎腰拜了一拜便退了回去。

秋笙拿起茶杯喝了一口，順勢翻了個白眼送給江辰，一肚子埋怨呼之欲出：瞅瞅你帶出來的好學(xué)生。

江辰尷尬地咳了一聲，低下頭去。

朝堂里一時靜下來，秋笙趁著這個機會喝盡了一杯溫茶，潤了潤嗓子，自我感覺還能在和這群老頭大戰(zhàn)八百回合：“眾位愛卿可還有所本奏？”

這回出列的，卻并非是什么老頭子，倒是年紀(jì)輕輕的兵部侍郎陶清林，此人現(xiàn)如今已是兵部里的一把手，雖說是暫且頂了個侍郎的名號，地位卻實實在在說得上是正派尚書了。

未能正名的緣由大概有兩個，其中之一便是新官上任三把火，凡是聽說過關(guān)學(xué)領(lǐng)袖張子厚先生的四句“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圣繼絕學(xué)，為萬世開太平”的青年官員，多多少少都有些熱血上頭的通病，□□分皆是難以久以為繼，因此還需長久地考驗此人一番；再一個，便是穩(wěn)住朝中這些老家伙的心肝，免得讓他們老是以為年輕人要搶自己的飯碗，從而生出些不必要的事端來。

他出列，秋笙自然高興：“愛卿請講?！?/br>
陶清林作了一揖：“回陛下，微臣斗膽，向皇上參一人?！?/br>
這下不僅僅是秋笙，文武百官皆坐不住了，竟暗暗交頭接耳起來。

秋笙不自覺地揉揉下巴，猶豫片刻后，他決然把桌上一本折子往地上一摔：“眾愛卿休要吵鬧！陶大人，有話請講?！?/br>
這倒不是他小肚雞腸怕對方戳出什么朝廷的大洞，只是百官之間礙于那點文人墨客最是講究的面子，有什么意見不滿通常都會委婉地落在紙面上打成折子遞上去，多少還算是隱蔽些。這般大庭廣眾之下你罵我八倍祖宗不是好東西，我再翻出你家上回欠賬不還的破事，實在是不甚風(fēng)雅，兩家的老臉都丟盡了也就罷，關(guān)鍵是怕惹惱了皇上，雙雙保不住性命。

秋笙小感慨地嘆了口氣，總算明白了何為“初生牛犢不怕虎”。

那牛犢見得了應(yīng)允，便滿臉英勇無畏地?fù)P高了臉，一字一頓朗聲道：“陛下恕罪，微臣…要參太子殿下?！?/br>
眾貪官污吏見此事算不到自己頭上來，霎時間一個個都閉了嘴，反倒一起拿震驚詫異的眼神審視著大殿中央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