捂著耳朵都睡不著，哭喪著臉把頭埋在被子里。他向來沒有老人緣，除了師父之外，幾乎所有的老人都看他不太順眼，想敲打他，如今連個魂魄也不例外。

痛苦不堪地等了兩個時辰，臨近天亮的時候，授課的聲音終于停了，關(guān)靈道實在受不住，頭一歪，瞇著眼睡了過去。

巳時正，計青巖靜靜地坐在不眠山散塵的廳里，宋顧追站在他身旁，有條不紊地向散塵講述白屏鎮(zhèn)的事。

散塵點頭道：“顧追想讓莫仲賢全心為上清宮效力，才答應(yīng)他去白家提親，此事不但是莫家兄弟，連我們上清宮也有不對之處。女子嫁錯人，那就是害了她一生，比殺人還要可惡。此事你錯在cao之過急，無論想做什么，也要調(diào)查清楚?！?/br>
“是?！笔碌饺缃袷裁匆舱f不了，只能領(lǐng)罰。

宋顧追告罪之后走了出去，散塵問道：“你說莫仲賢本來什么也不會，不想一夜之間在夢里學會了殺人的魂術(shù)，他開始修習時所需的魂氣是從哪里來的？”

計青巖把幾塊普通至極的石頭拿出來：“弟子以為，這石頭里蘊含了魂氣，莫仲賢因為心中有了怨怒殺人的惡念，石頭被觸動，于是才有了夢中教習人魂術(shù)的事。之后石頭里面的魂氣沒了，就會變得跟普通的石頭無異——不過，這都是弟子的猜測。之前的魂修被殺時，大都修習魂術(shù)已久，這些石頭早已經(jīng)不見了，因此也沒有真憑實據(jù)?！?/br>
散塵道：“你是說，這些石頭之前看起來都像是靈石。”

“不錯?！?/br>
散塵沉思片刻，笑了笑：“此番出行也算有些收獲。三年前八成的魂修都被殺死，從此秘密了許多，沒人知道他們是怎么傳授魂術(shù)的。這次竟然給你遇到一個剛剛修習魂術(shù)的人，找到了些蛛絲馬跡。禍兮福所倚，這事暫且不要說起，讓我想想辦法?！?/br>
“是。”

計青巖辭了行離開不眠山，午時一刻，推開了木折宮山腳下丹房的大門。弟子們正有規(guī)矩地各司其職，見他忽然間從門口現(xiàn)身，紛紛站起來恭敬地行禮：“三宮主?！?/br>
計青巖掃了弟子們一眼，微微攏眉：“關(guān)靈道呢？”

弟子們面面而覷。關(guān)靈道是何許人也，也在這丹房里做事？

整個丹房里竟然只有隋天佑一個人知道關(guān)靈道是誰，連忙站出來道：“弟子就住在關(guān)靈道的隔壁，早晨我來丹房的時候，他還在睡覺。我現(xiàn)在就去找找他。”

計青巖的臉色難看了些，在丹房里坐下來閉上眼。門規(guī)有定，上清宮除了執(zhí)事之外，普通弟子們辰時三刻便要各守其位，現(xiàn)在都過了中午了，他竟然還在睡覺？

弟子們見計青巖親自來丹房，已經(jīng)是不敢出聲，如今他的心情又明顯得不好，各自坐下來專心做事，不敢發(fā)出什么聲音。

沒過多久，隋天佑帶著關(guān)靈道走了進來。關(guān)靈道像是剛剛才睡醒，左半邊臉被枕頭上的草席壓得滿是淡紅的褶皺，頭發(fā)束得匆忙，很有意境地左右各落下來一綹青絲，腰帶沒系好，亂七八糟地團成一團。

關(guān)靈道可以看到計青巖臉上密布的陰云。他想了想也不知道該說什么，只好很歉意地笑著：“弟子早晨起來晚了，望三宮主恕罪?！?/br>
他不笑還好，這一笑更是火上澆油，計青巖的臉色微微泛青。

其余的弟子們也暗自搖頭，計青巖雖然長得俊雅，看起來無害，可他的修為和性情誰敢惹，這關(guān)靈道也太不知死活了。

“聽莫宮主說，前些日子木折宮的朝會，你也沒來？”

這話的聲調(diào)一聽就不對勁，關(guān)靈道從小到大，不管是不是犯錯，有沒有犯錯，通常都要堅決否認一番的。可計青巖這時的語調(diào)像極了師父要罰他抄一個月書時的聲音，關(guān)靈道一時間竟然不敢開口，乖乖地點了點頭。

承認也會被罰，不承認也會被罰，這深山里的老人真是害他不淺。

“兩次晨起遲了誤事，無可推脫。明日卯時天不亮就起身，把木折宮上下打掃一遍，之后在我院中面壁思過三日。今后如有再犯，面壁一月?！闭f完計青巖站起來出了門，臨走時對隋天佑道：“今天教會他怎么看爐。”

這刑罰比平日里還要重些，弟子們見他剛?cè)雽m就被罰，計青巖又不喜歡他，自然有些瞧他不起，也不想跟他說話，各自坐下來做事。關(guān)靈道倒也不以為意，跟在隋天佑身邊笑道：“還好，隋大哥在這里?！?/br>
隋天佑在木折宮這么久，還沒見過計青巖發(fā)過火。之前有的弟子也犯門規(guī)被罰，計青巖從來沒生過氣，只是鐵面無私地依照門規(guī)論處。這關(guān)靈道竟然能讓計青巖生氣，當真是罕見。

“你怎么膽子那么大，兩次都遲起，剛才還對著宮主、對他——”

關(guān)靈道心里也是氣苦，笑著說：“今后我早上早起就是?！?/br>
隋天佑拍著他的肩膀笑了笑：“你初來乍到什么也不懂，這些都是小事，今后按部就班地把事情做好，就不會惹什么麻煩。”說著，他把關(guān)靈道引到臨間，說道：“這便是煉丹爐，今后你每日就在這里做事?！?/br>
關(guān)靈道望過去，這里是個巨大的山洞，高約四五丈，長寬十幾丈，擺著十個巨大的丹爐。他從小跟著師父住在深山里，哪里見到過這種景象，一時間說不出話來。丹爐以黑色玄鐵鑄造，高寬各有兩丈，頂端冒出冉冉青煙，從山壁四周的小孔散出去，場面極是壯觀。

隋天佑引著他來到一個丹爐前，讓他透過外層的小孔看進去：“煉丹需要先天真火，弟子們輪班，每四個時辰換一個人來看爐，火太強了要滅，太弱了則要以先天真火燒爐，你的修為該是能控制先天真火了。”

關(guān)靈道揚手起了一團小火花：“是這個？”

隋天佑點點頭，教他如何控制先天真火，不知不覺就到了下午。關(guān)靈道問道：“這里的丹爐有十個，怎么用來煉丹的只有三個？”

隋天佑搖頭道：“如今靈氣低迷，戾氣充斥，哪來那么多的靈草仙草，有這三個爐已經(jīng)是萬幸。你初來乍到，有沒有聽過一首無題詩，云冢不見秋，三山水倒流？”

“略有耳聞?！?/br>
“這說的是許久之前的上清宮。每到秋季，周圍百里的云彩都被吸過來，云遮霧繞，因此上清宮又被人稱作秋云冢。深秋之時，三山還會出現(xiàn)瀑布飛上，溪水倒流的奇景，知不知道是為什么？”

“為什么？”

“上清宮內(nèi)懂得煉丹的人不多，三宮主便也監(jiān)管此事。起爐煉丹之時，山中的靈氣不由自主地聚集，瓊湖里的水會瞬間被吸掉大半。因此冬日來臨之前，老宮主便會施術(shù)，上清十二峰的水全都倒著流回來，云彩帶著靈氣進入上清，遮天蔽日——不過這都是以前的事了，這兩年煉丹少了些，也不需要故意儲水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