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堆，插在那木頭架子上。

    沈益此刻就像是要提水滅火，結(jié)果發(fā)現(xiàn)并未著火，水還漏到了自己身上。他感覺自己面上發(fā)脹，極不自然地回頭看了看衛(wèi)黎。

    衛(wèi)黎已趁他查看‘案情’的時候，快速地將地上那一攤攏了攏，理好領(lǐng)口，仍有些歉疚地看著他。

    沈益看看她，又看看地上那個木頭人，清咳一聲，問道：“你，在玩過家家？”

    他年長她六歲，且自小就比她沉穩(wěn)懂事許多，是以總覺得她還有些小孩子心性。

    “誒？”衛(wèi)黎沒想到他這么問，連連搖頭，“我、我，我其實……是在對戲?！?/br>
    “對戲？”沈益更加不解。

    衛(wèi)黎輕咬下唇，干脆和盤托出，“就是我在寫嘛，總覺得情節(jié)不連貫，就自己演來看看?！?/br>
    誰想到被他看見了。

    沈益將劍放在一旁，道：“我能幫你嗎？”

    衛(wèi)黎眼前一亮，“好?。　?/br>
    對著活人演戲，可比對著木頭樁子演戲有效多了。

    衛(wèi)黎忙將他拉到桌案邊坐下，道：“你呢，就假裝彈琴，然后幫我念一下這一段。”

    沈益乖乖聽話，照著草稿念了起來：“有美人兮，見之不忘。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

    衛(wèi)黎正在桌案另一頭站好了位置，卻聽他念的聲音越來越小，臉上似有窘迫之意。

    衛(wèi)黎愣了一瞬，旋即想到他小時沒進過學(xué)堂，怕是有些字不認得？便好心地提醒他：“鳳飛翱翔兮。”

    果然，沈益回過神來，接著念下去：“四海求凰?！?/br>
    沈益由著衛(wèi)黎將他推來推去，拉起來又按坐下去，就差揉圓搓扁了，耐心地與她對戲。

    可他臉上卻越來越紅，僵持在原地怎么也念不出來。

    衛(wèi)黎疑惑，難道又有不認得的字？湊到他跟前，入目是‘心悅于卿’四個字。衛(wèi)黎更感納悶，沈益并非白丁，難道連這四個字都不認得？他不是時常還讀些佶屈聱牙，晦澀生硬的古兵書，怎會不認得這么簡單四個字呢，虧他前日賞花做出的那副書生意氣，還讓她暗暗欣賞了好久。

    雖這么想，衛(wèi)黎還是柔聲念道：“心悅于卿?！?/br>
    “哦?！鄙蛞婵粗J真道。然后很快將視線挪回到手稿上，接著往下念。

    衛(wèi)黎將門當(dāng)成觀眾，扳著沈益的肩轉(zhuǎn)了半個圓，微微下蹲，蘭花指遮了半面花容，半推半就，等著他說下一句。

    “小生，小生……傾心……”沈益又開始結(jié)巴起來。

    衛(wèi)黎站直，往那手稿上一瞄，一把抓了過來，“來來來，我替你念。傾心誠意結(jié)知交，愿得白頭偕老不相棄?！?/br>
    衛(wèi)黎念得極快，語氣毫無起伏。

    沈益把頭低得更深了，微不可聞地“嗯”了一聲。

    衛(wèi)黎又恢復(fù)先前的姿態(tài)，把自己剩下那半句也念完，按手稿上所寫，二人就該巫山私會去了。

    可念完后，衛(wèi)黎一手轉(zhuǎn)著頭發(fā)梢兒搖了搖頭，提起毛筆在紙上畫了幾個圈兒，念念有詞，“這樣是不是太快了些?！?/br>
    沈益輕咳一聲，別過眼去，低聲道：“不快。”

    “嗯？”衛(wèi)黎目光清亮地抬起頭看他，見他兩只耳朵都紅紅的，像是烤熟的紅薯餅，打趣道：“喲，你也懂戲理？你且說說，你如何覺得不快？”

    沈益猶疑著轉(zhuǎn)回目光，盡量使自己的聲音如往常一樣，“我并不太懂?！?/br>
    衛(wèi)黎不依不饒，“隨便說說，給點建議嘛?！?/br>
    沈益看著她的杏眸，認真道：“既然心里有彼此，就是同……同床共寢，也沒什么不可以。”

    沈益期待她的反應(yīng)，衛(wèi)黎卻只是若有所以地點點頭，認真道：“但是女主對男主還沒動心啊。”

    沈益：“……”剛才你不是自己說的心悅于卿嗎？

    第11章

    愛看話本的人基本也愛看戲，沈奶奶也不例外。

    衛(wèi)黎正要去給老太太送糕點，卻見她由著丫鬟打扮，選了件平日從未穿過的吉服，極工整地束了一條鑲珠紫絨抹額，準(zhǔn)備出門。

    衛(wèi)黎笑著迎上去，“奶奶打扮得這么漂亮，是要去哪兒呀？”

    老太太抬頭從鏡子里看著她，道：“孫媳婦說好看，那就是真的好看。有人約我去看戲呢，洛月容的，是一個，什么神仙和狐貍精的故事。”

    衛(wèi)黎心里咯噔一下，老太太成天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有誰會約她去看戲呢。且不管這幕后之人究竟是誰，重點都在洛月容的這出戲上。

    前世，洛月容在同樣的時間約了宋夫人去看了同樣的劇目。劇中的狐貍精也是一個眼角長著朱砂痣的女子，禍害夫君，最終被鎮(zhèn)壓在一顆桐樹下。

    洛月容的形象不知有意還是無意，肖似衛(wèi)黎，連那一頭卷卷毛都在模仿她。

    更有甚者，宋夫人散戲回家的路上，遇到了一個道士。那道士說她家中便有狐貍精，將會禍害她的獨子，宋夫人極其迷信，便信了那道士的話。此后幾天，宋府還真的鬧起鬼來。宋夫人又請那名道士做法，符紙被點燃，直沖她而去，裙擺迅速著火，若不是宋淵跪地痛哭求饒，宋夫人好歹算留了她一條命。她那時只道是婆婆不喜歡自己，誰料前日聽尹飛卿說了洛月容的劇情，原是她這時便存了害人的心思。

    奶奶可是比宋夫人還要迷信的人，這些劇情要是在她面前演一遍，衛(wèi)黎覺得自己很有可能會被扔出去。

    先前尹飛卿與她說時，她便覺得十分奇怪。戲本是早就寫好了的，戲班子也得聽總管事的，可這劇情怎么在上演前十天突然就動工大改了呢。

    且尹飛卿說那幾日似乎總能聽到排戲場的爭吵聲，衛(wèi)黎心里便有數(shù)了。必是洛月容執(zhí)意如此，與話本作者出現(xiàn)了爭執(zhí)。

    思慮間，老太太已穿好了披風(fēng)，看她愣在那里，問道：“黎丫頭，你可要跟我同去呀？”

    衛(wèi)黎若有所思地搖搖頭，心中卻已有數(shù)。待老太太一走，她立即命秋歌安排人今晚沿途去搜尋形色異常的道士。

    夜色漸沉，院墻上樹影斑駁，生出些悚然的氣氛來。

    果不其然，老太太回來后，愣怔地看著她，半晌，方才有些顫抖地出聲道：“孫媳婦，你這、這眼角的朱砂痣是打小就有嗎？”

    樹影幢幢，樹葉子招搖起來像極了欲化作人形的九尾狐貍。砰的一聲，有什么重物應(yīng)聲而倒。

    一條白綾自空中飄落，掛在了衛(wèi)黎的頭上，正好被發(fā)簪勾住。

    “啊——”奶奶大聲叫了起來。

    “啊——”衛(wèi)黎見她要張嘴的時候，就做好了準(zhǔn)備，極其夸張地同時喊出聲來，并且雙手抱頭，蹲在了地上。

    奶奶一臉驚恐地往后看去，任丫鬟怎么安撫都勸不住。

    “鬼，鬼呀，這府里有鬼?！?/br>
    衛(wèi)黎蹲在地上微微顫抖，同樣一副害怕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