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筆灰吸多了，支氣管一直不太好。咽喉炎什么的，十幾年難斷根，一到秋冬交替時節(jié)就咳嗽發(fā)炎。

    當(dāng)然，這些念頭周啟深不會跟趙西音說，只偏著頭，望著她，不言不語眸色深似墨。

    趙西音鼻間忽然一酸，然后甕聲說：“周啟深，你抱抱我吧，我冷?！?/br>
    周啟深沒應(yīng)聲，只很輕地牽起她的手，一用力，就把人拉進(jìn)了懷里。

    兩個人在寒夜中靜靜相擁。

    趙西音聞見他身上熟悉的香水味，忍不住想哭。她雙手摳緊他的肩膀，一顆心浮浮沉沉，像扁舟游于海洋，終于看見了港灣。

    周啟深摸了摸她的頭發(fā)，托著后腦勺，把她更用力地往胸膛壓。

    有車經(jīng)過，明晃晃的大燈不關(guān)，特刺眼。

    趙西音趕忙從他懷里起來，往邊上一站，路讓出來了些。

    黑色帕薩特，停住，車窗滑下，葉韜坐車?yán)?，半尷不尬地打招呼，“小趙meimei，這么晚了還沒回去呢？”

    趙西音臉通紅，雖然她平日和葉韜沒什么實(shí)質(zhì)接觸，但稍微熟悉他倆的都知道葉韜對她有好感。方才的擁抱鐵定被撞見了，談不上心虛，就是怪不好意思的。

    趙西音扯了個僵硬笑，“回，就回?！?/br>
    葉韜蠻有紳士風(fēng)度的一男人，點(diǎn)點(diǎn)頭，沒事人一樣，“行，注意安全。”

    車窗關(guān)上，點(diǎn)了腳油門就走了。

    趙西音幾不可微地松了口氣，周啟深聲音幽幽，“你怕他？”

    “有點(diǎn)兒?！壁w西音誠實(shí)道：“他是北大數(shù)學(xué)系畢業(yè)的，現(xiàn)在也是C大的數(shù)學(xué)老師，我讀書的時候，數(shù)學(xué)成績不太好，天天被抓去補(bǔ)習(xí)，心理落了陰影，其實(shí)小葉哥哥人挺好。”

    周啟深哦了聲，“小葉哥哥?！?/br>
    趙西音一聽就明白了，歪著頭，一雙眼睛特靈光地望向他，“記起來了，上回你跟葉韜比賽引體向上，你還輸給他了吧？”

    周啟深皺眉道：“能比嗎，上回我才出院幾天，換現(xiàn)在試試？”

    趙西音吐吐舌頭，也沒什么心眼地聊起，“他好會玩魔方，我看過他玩，二十秒吧，就都能復(fù)原。”

    周啟深平平靜靜地問：“爸爸是不是很喜歡他？”

    “喜歡呀?！壁w西音說：“趙老師喜歡乖孩子?！?/br>
    話題到此告一段落，兩人面對面，沉默了會兒，趙西音撓撓鼻尖，“我上去了?！?/br>
    周啟深看她一眼，沒吭聲。

    趙西音剛轉(zhuǎn)半個身子，就被周啟深又拉進(jìn)了懷里，不同于剛才那次。這一個擁抱，主動，濃烈，飽滿，愛意纏綿，悔意深深。

    周啟深的臉貼在她頸間，語氣難得的放軟，唇齒間有淡淡檸檬香，他說：“西兒，我以后也會很乖的?！?/br>
    趙西音懵懵懂懂上樓，每走一級階梯，都像踩在云端。漂浮，搖擺，好像還未從剛才的濃情蜜意里抽離出來。有點(diǎn)飄晃，也嘗到了絲絲甘甜。

    鑰匙剛進(jìn)鎖眼，還沒轉(zhuǎn)動呢，家里的門“哐”的一聲就開了！

    趙西音嚇了大跳，就見趙文春氣勢洶洶地站在門口。

    趙老師兩手叉腰，一臉兇相，看樣子是守了很久，專門逮她來的，“趙西音！光天化日之下?lián)ПП?，你個姑娘家也不怕羞！”

    趙西音明白了，“趙老師，您又趴窗邊偷看呢？”

    “我那不叫偷看！”趙文春氣急敗壞。

    趙西音忍著笑，笑里甜意藏不住，小心解釋道：“不是別人，是周啟深?！?/br>
    “周啟深怎么了？周啟深就能抱我女兒了？他頂多是個前夫，前夫也是別人?。　壁w老師如是說道。

    第62章 山不過來，我過去（4）

    別看趙老師現(xiàn)在的樣子兇, 有板有眼的能唬人，其實(shí)都是紙老虎。趙西音太了解爸爸了, 瞧見沒, 眼神分明光彩熠熠，肯定是高興多于生氣。

    她正覺得不是問題時, 目光一掠, 就看見坐在沙發(fā)上鎮(zhèn)定自若的趙伶夏。

    破天荒了，姑姑竟然來她家, 還坐到這時候？

    趙西音反應(yīng)過來, 暗想不妙，立刻萎了, 垂著頭, 老老實(shí)實(shí)的, 如臨大敵的。趙文春反倒納悶兒了，“哎？怎么變臉了, 我就隨便說幾句，你用不著這么害怕啊?！?/br>
    趙西音哪里是怕他，分明是怕姑姑。

    趙文春不敢說重話了, 怕閨女曲解意思。

    平心而論, 他是真的欣賞喜歡周啟深，也想讓倆孩子走到一起。不為別的, 這兩人心里都裝著彼此, 有些感情, 人這一輩子, 錯過了，或許就再也遇不上了。

    能努力的時候，該好好努力。

    能試試的時候，別放棄自己。

    “爸爸就是覺得，在小區(qū)里邊兒不太好，路過的都是熟人，萬一被瞧見，以后問我，我怎么答？”趙老師蠻聰明地把話拋給了趙西音，“男朋友？還是直接說丈夫??？”

    趙西音的臉不自覺地泛了紅，但還不至于傻乎乎地跳進(jìn)陷阱，“哪有人會無聊地問這些??！”

    趙文春嘿嘿笑，“我問行不行？”

    “爸??！”趙西音羞得直跺腳，小聲嘀咕了句，“沒那么快。”然后一溜煙就閃去了客廳。

    “姑姑，您今天這么有空呀？”趙西音挨去趙伶夏身邊坐著，語氣討好，心里忐忑，藏不住小心翼翼。

    趙伶夏轉(zhuǎn)過頭，笑臉慈愛地看著她。

    越平靜，越讓人心里發(fā)毛。

    趙西音咽了咽喉嚨，咧嘴憨憨一笑。

    “這么冷的天兒，你怎么還出汗了？”趙伶夏輕輕撫開她額前的碎發(fā)，眼神溫和，“先去洗個澡吧?！?/br>
    趙西音心里犯怵，一時還真摸不準(zhǔn)姑姑的態(tài)度。她回臥室整理換洗的衣褲，沒多久，趙伶夏也進(jìn)來了，門被輕輕關(guān)上，“咔噠”一聲，趙西音心臟跟著一跳。

    趙伶夏今天異常平靜。

    往床邊一坐，看了她十來秒鐘。趙西音起先還能勇敢地迎難而上，接納目光?？蓾u漸的，氣勢銳減，明顯招架不住了。

    趙伶夏以眼神殺人，不費(fèi)吹灰之力，滅了她大半興頭之后，才平聲問：“你和周啟深和好了？”

    趙西音搖頭，“沒。”

    趙伶夏聽出來，那就是差不多的意思。也不咄咄逼人，始終平靜的語氣，“教訓(xùn)都忘記了？”

    趙西音倏地揪緊衣服。

    “受過的傷，吃過的虧，挨過的打，應(yīng)該都忘記了?！壁w伶夏替她做了回答。

    趙西音抬起頭，怯聲叫她，“姑姑?！?/br>
    “你想說什么？”趙伶夏微微笑，“說他不知情，說他不是故意的，說一個巴掌拍不響，說離婚也不是他的錯，說那個孩子，就算沒被周啟深推倒，也保不住。是嗎？”

    趙西音沉默許久，搖了搖頭，淡聲說了四個字，“我還愛他?！?/br>
    恨過，悔過，決裂過，也曾想一了百了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