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大的青樓。

雖然才開了倆月，可趙七早已是這里的?？停竭M門，便有一個濃妝艷抹的婦人帶著小廝迎了上來，笑容滿面道：“我說今日喜鵲在枝頭叫個不停，原來是趙管事來了，快請快請。”

趙七沒理會對方的寒暄，開門見山道：“阿文呢，叫他出來跟我上街玩去。”

那鴇母笑道：“趙管事，真是不巧，剛剛周少爺來了，文艷正在陪他喝酒呢。不過閣里剛來了兩個水靈的新人，我讓他們陪您，您一準(zhǔn)喜歡。”

趙七聽了，立時瞪起兩只眼睛：“喝什么酒？！我不是包了他么，怎么能讓他陪別人。莫非那什么周少爺是客人，我就不是？”

他這一生氣，驚動了幾個人。其中一個名身著青衫、文士模樣的年輕男子，見到這邊sao動，給手下人使個眼色，朝這邊走了過來。

那鴇母正賠笑道歉，冷不防見這人來了，臉上的笑容化為恭謹(jǐn)，畢恭畢敬叫了一聲“留爺”。

“出了什么事？”那男子問，目光觸及趙七，頓了頓，“莫非是怠慢了客人？”

趙七質(zhì)問道：“你是這里的頭子？我倒要問問，這世上有沒有把一個人包給兩個的道理？哼，真是好精明的算計！”

“客人且息怒。在下留青，在暖香閣算是說得上話。”留青溫文笑道，“若是有什么得罪之處，還請客人包涵，不過——”他話鋒一轉(zhuǎn)，又朝鴇母道：“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還是要說清楚的?！?/br>
那鴇母被他目光一掃，身體更是僵硬，連忙答道：“留爺，這位趙管事包了、包了一個小倌，可銀子已經(jīng)拖欠了兩月未付。前日時限已到，我今日讓那孩子去陪酒，趙管事就……”

“不就短了這點錢，清清楚楚記在賬上，又不是不還，你們難道還不知他是我罩著的？”趙七虎著臉打斷了對方的說辭，又嚷嚷道，“一群狗眼看人低的東西，得罪了我，就是得罪趙府，你們好大的膽子！”

旁邊有小廝附在留青身邊說了些什么，似乎是介紹趙七的身份來歷，留青聽了，只略略點一點頭，目光在趙七身上梭巡個不住。

趙七被看得直皺眉頭，留青見狀笑了笑：“趙管事長得很像我一位故人?！?/br>
狐疑地打量他幾眼，趙七漫聲道：“長相英俊的人，總有些英俊的相似之處，你套這個近乎也沒用，今日若不給我個交代，我就砸了你家招牌！”

“不敢、不敢，趙管事消消氣，我這就把人叫過來。”留青揮揮手，讓人去找文艷，一面又命人取出賬目，細細翻了一遍。

趙七看有人給他遞來一些條子，心里不免打鼓。其實那鴇母還說少了，他不僅欠了兩個月的銀兩，還有平日點曲吃果子的花銷，一月前，這邊有個花魁大賞，他當(dāng)時湊熱鬧，買絹花贈佳人，錢也都記在賬上。

果不其然，留青翻完之后，微微一笑，抬頭道：“趙管事，暖香閣向來一月一結(jié)賬。我看最早的那筆款子似乎是剛開張時候的。今日正趕巧，等那孩子來的工夫，我們不如將這些舊賬一并結(jié)了吧?！?/br>
趙七稍微變了臉色。他平日里四處惹事，月錢時常被扣，哪里有多余的銀錢，不過是動不動就仗著趙府名頭在鎮(zhèn)上白吃白喝罷了。原先他一直順風(fēng)順?biāo)?，以為在暖香閣也能橫行霸道，沒想到竟有人不看趙府的面子，當(dāng)面讓他償還，不禁有些氣虛，說話也有了幾分色厲內(nèi)荏的味道：“趙府那么大，還能跑了不成。你這人看起來也挺人模狗樣，怎么這么斤斤計較，難道老子、老子看起來像那種賒賬不還的人嗎？”

留青笑容不改：“趙管事言重了。不過，雖然三千兩銀子對趙管事只是區(qū)區(qū)小事，可對暖香閣來說，卻已是一筆不小的數(shù)目。”

“三千兩？”趙七心頭一跳，“怎么這么多？！”

留青笑道：“這些欠條都寫得明明白白。平日里趙管事點的曲子起價都是十兩，吃的果子小食也都是最新鮮稀罕的，單每次都點的玫瑰蜜餞，一碟就是五兩銀子，花魁大賞上，趙管事更是一擲千金，每位花魁都贈送了百只彩色絹花。而且，這還不算文艷的身價呢，這孩子年紀(jì)也快要到了，不說初.夜的價格，就算是平常陪酒，價錢也要提一提的。”

“三千兩，都快夠贖個紅牌了。你當(dāng)我是傻子？”趙七皺眉，他只是吃著別的都不好吃，單那個玫瑰蜜餞和幾樣果子還能入口，每次記賬的時候也從不看賬面，此時被這么一算，隱約覺得還真能到三千兩，聲音也小了些。

“自然不是?！绷羟嗟男θ莞訙睾土耍摆w管事是個爽利人，我也不做不爽利的事。這樣吧，既然趙管事中意文艷，我也做個順?biāo)饲椤Ｈ裟茉谖迦罩畠?nèi)拿出五千兩，不單前賬一筆勾銷，我還免了他的賤籍，還他一個自由身，您看如何？”

趙七越發(fā)狐疑，他之前就想贖出阿文，可暖香閣看重這棵未來的搖錢樹，死活不愿放人。怎么現(xiàn)在反而松口了？

“你……你們這生意倒是做得厚道。”

留青笑得歡暢：“只是瞧趙管事面善，想結(jié)個善緣罷了。只不過，這樣的好事，可是過時不候的。”

趙七已經(jīng)看到阿文被人領(lǐng)了過來，雖然依舊冷著張臉，可臉頰一側(cè)微微泛紅，似乎是被人打過，便狠狠心道：“五千就五千，你且立個憑證給我。”

留青當(dāng)即立下字據(jù)，趙七簽了名字，領(lǐng)著文艷就要走。幾個龜公想攔，卻被留青制止了。

“趙管事，我們就五日之后見了?！绷羟喙笆炙蛣e。

趙七哼了一聲，連看都懶得看他一眼，徑直走出了暖香閣的大門。

趙七在路邊買了一根關(guān)東糖，折成兩截，把小的丟給文艷，自己慢慢啃起大的那塊，一邊吃一邊問道：“怎么樣，自由身的感覺不錯吧。”

文艷低頭看了看手里的糖，小小的臉上還有些茫然。

他不過十四五歲的年紀(jì)，美得雌雄莫辯，可偏偏似是缺了根弦，平日總是冷著一張臉，無論何時都沒什么表情。趙七認(rèn)識他的時候，他身上遍體鱗傷，面色卻絲毫不改，兩個眼睛像是被寒泉浸泡的墨玉，透著絲絲寒氣。

當(dāng)然，救濟弱小這種事趙七是不做的。趙七后來包下他，有一小部分原因是他很少說話，所以趙七能像倒豆子一樣，將對趙禹成和那幫狗奴才的不滿發(fā)泄出來。

“……不錯。”文艷緩緩道，長長的睫毛下面，一雙漆黑的眼眸似是盛著星星，專注地看著趙七，“很好?！?/br>
“是吧？”趙七漫不經(jīng)心地應(yīng)了一句，他的牙齒被關(guān)東糖粘住了，正嘗試著將它們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