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些痕紋給復制下來。 才剛畫了兩個,樓下傳來絮絮的對答聲,江煉眸間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無奈,他把鏈子推到一邊,用翻到背面的紙張遮住,做出一副桌面龐雜的亂象,又拿過那瓶藥膏,手指探進去,不緊不慢地等。 很快,門外響起韋彪的聲音:“江煉!” 聲音還未落,門已經(jīng)砰地一聲被撞開了。 江煉心里默念了句“沒禮貌”,旋即笑容滿面,指頭挖了塊藥膏出來,側(cè)著脖子往傷口邊抹:“彪哥。” 來人年紀約在三十上下,身材高大,幾近虎背熊腰,臉長得還算周正,但過硬的棱角總往外傳達著“剽悍”二字,讓人下意識敬而遠之,不想與之親近。 “老嘎跟我說,煉小爺一身泥一身水的回來了,呦,掛彩了???” 江煉非常大方地向他展示自己的傷口,還舉起手給他看腫得如同香腸的兩根手指:“天黑,山里又下雨,沒留心一頭栽下坡,就是這結(jié)果了?!?/br> 說話間,眼神向外飄了一下:況美盈也來了,可能是被嘈雜聲鬧起來的,還穿著睡袍,不過沒往里走,只在門邊站著,纖纖瘦瘦的,像是刮一陣風,她就要倒了。 韋彪皮笑rou不笑,兩手撐住了桌沿,居高臨下:“不過江煉,每次半夜下雨你就往山里跑,跑什么啊?里頭是有錢等著你去撿嗎?” 說到末了,眼神漸冷,唇角不自覺地往一邊微微吊起,像有一根看不見的線牽著似的。 第9章 【08】 江煉笑了笑:“如果真有錢,我去撿,也是人之常情吧?干爺不是說過嗎,老天白送的錢你得收著,不然以后財神爺見了你會繞道走,再也不送錢給你用了?!?/br> 雞同鴨講,分明是故意扯開話題,韋彪面色一沉,正想說什么,況美盈叫他:“韋彪?!?/br> 她語氣溫柔:“人家不想說就算了,你別老是跟江煉過不去?!?/br> 聲音不大,還透著幾分嬌怯和中氣不足,韋彪?yún)s如奉佛旨綸音,回過頭時,不加遮掩的小心關切:“美盈,你怎么下來了?是不是我吵你睡覺了?” 況美盈向屋內(nèi)走了兩步:“都這么晚了,還不回去睡覺?!?/br> 像是故意要和她作對,樓下傳來大爆油鍋的聲音,應該是在炒臘rou,香氣直竄上二樓——有什么晚的,老嘎還在炒菜吃飯呢。 韋彪素來對她言聽計從,下意識抬腳向外走,走了兩步又停下:“你不走?” “我跟江煉說會話?!?/br> 韋彪面色有點難看,又不好腆著臉也留下,只得甩門出去,不過江煉懷疑,他根本沒走遠。 況美盈走到桌邊,先看到江煉脖子上的傷口,眉頭蹙成了尖:“沒事吧?” “算不上事?!?/br> “真是摔的?” 江煉眼皮微掀:“怎么著?還能有人打我?” 況美盈沒吭聲,再開口時,眼圈都紅了:“其實我覺得這事沒指望,江煉,要么就算了,我看我也……” 江煉噗地笑了出來。 他這一笑,況美盈淚珠子真下來了:“我說真的,你還笑!” 江煉伸出手,抽了張紙巾遞給她:“把眼淚擦干凈,就算你對我沒信心,對干爺總得有信心吧?干爺一百零六歲了,走過多少路橋,他認為有門的事兒——怎么著,你覺得他是逗你玩?” 這一句直打靶心,勝過無數(shù)寬慰,況美盈一怔,臉色平復不少。 江煉趕她:“別胡思亂想,你身體不好,趕緊回去休息,還有……” 他眼神示意了一下門外:“沒事別跟我獨處,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心眼小,亂飛醋,從小到大,不知往我飯里吐過多少口水——你好意思嗎?你喜歡個人,溫溫吞吞地不挑明,給我的人生增加了多少坎坷?” 況美盈忍不住笑了起來,旋即臉上飛紅:“你別亂講?!?/br> 她轉(zhuǎn)身欲走,忽然想到了什么:“那……明天,我還是過來給你打下手?” 江煉點了點頭。 被兩人這么一攪,江煉也懶得再謄畫那根鏈子上的痕紋了,他拿著謄好的那兩張上了陽臺,背倚欄柱,跨坐到吱呀生響的木欄桿上,本想低頭往下嘬一記口哨,忽然想起來,當?shù)卣永锏淖∶窈芗芍M這個,他們認為夜半吹口哨會招來黑暗中的惡鬼。 于是咳了幾下。 老嘎正在盛菜,聞聲抬頭:“煉小爺,你別摔下來?!?/br> 江煉揚了揚手里的紙:“有兩張圖,看走筆的紋路像是符,你給看看?” 老嘎是個儺面師。 湘西有著獨特的文化沉積,認為萬物皆有神靈,人當然是不能和神靈對話的,只有戴上巫儺面具,才能和這些神秘的力量溝通——現(xiàn)今雖然不信這個了,但儺戲作為一種民俗文化遺產(chǎn),依然有傳承。 儺面師,就是用刀斧刨鑿雕刻琢磨各種巫儺面具的,于一些符樣、手訣等,也頗為熟悉。 老嘎頭也不抬:“送下來?!?/br> 江煉伸手在欄柱上摸索了會,從高處的摁釘上解下繩子,一路緩放,檐頂上慢悠悠吊下一個小竹籃來,里頭有幾顆用來壓分量的小石子,江煉把兩張紙放進去,拿小石子壓好,又一路往下放到地上。 火塘里柴火還沒滅,老嘎從籃子里把紙拿過來,就著鍋底的光細看。 江煉低頭看他,目光不覺就移向他的身后——那里有個約莫半米高的大長木架子,架子上擱著老嘎的棺材,大概是怕雨淋,拿破麻席子、塑料布以及麻袋蓋了一層又一層。 剛來那天,江煉就注意到這口棺材了,還問起過,老嘎回答說,是山里人的習慣,到了一定年齡,會先給預備上,還說,反正人人都會有這么一天,都會有這么一口。 江煉每天就看著老嘎在這口棺材前頭炒菜、做飯、剁豬食、拿釘鑿雕刻面目猙獰的巫儺面具,看多了,覺得生死這回事,都稀疏平常。 過了會,老嘎抬起頭,沖他搖了搖:“太高深了,不認得?!?/br> 又問:“還要嗎?” 江煉搖頭,實物就在桌上,拿相機拍張高清的,比謄畫的要精準多了。 于是老嘎把紙?zhí)畹搅髓F鍋底下,看著紙邊漸漸蜷曲、發(fā)黃,燒起的剎那,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很快抽出來,拿手將火頭打滅。 再抬頭時,還是那副了無生氣的調(diào)調(diào):“明天有人請我吃飯,那兒有懂行的,幫你問問?” 柳冠國一大早就趕到了縣里最大的茂源飯店,從門口的簽到安排、大廳的服務人手到包間的布置、廚房的菜蔬,事無巨細,一一確認。 十點過,沈萬古幾個到崗,柳冠國按照孟勁松圈畫好的區(qū)域分派任務:沈萬古和沈邦坐接待處,邱棟站大廳,劉盛負責樓梯——樓梯通往大佬的包間,閑人非請不得擅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