厭倦了這種人生了吧？”

安楚愣了一下，睜開眼睛，與少年的視線相觸。

藍(lán)眼睛，比海水還要深，里面卷起漩渦。

“想不想解脫呢？”

“想?！?/br>
“這種人生，不如解脫的好?！?/br>
“是的。”

“那就解脫去吧?！?/br>
“好。”

****

當(dāng)韓非趕到安楚家時(shí)，看見的，就是這樣一幅場景。

男人全身赤裸地躺在盛滿水的浴缸里，左臂聳拉著，垂在浴缸邊沿。

血順著他的手腕，掌心，和指尖往地板上滴淌。

干燥的地板綻開裂痕，吮吸著這新鮮的血液，來不及滲透，結(jié)成黑紅色的血斑。

他的右手藏在水中，蒼白的身軀被暗紅的血水包裹著，散發(fā)著濃稠的血腥味。

他的頭無力的仰著，微微向左傾斜，眼睛緊緊的閉上，沒有任何表情，眼角還有一條亮亮的淚痕。

晨曦的陽光穿透窗簾，灑下一片金黃。

窗外天空藍(lán)的耀眼，白云卷卷。

他就這樣永遠(yuǎn)陷入深眠。

韓非呆了半響，臉上沒有任何表情，聲音平平板板，聽不出一絲情緒。

“死了？”

“……死了……”李冬陽怕他沖動，緊緊的抱住他的腰，說：“我現(xiàn)在在他身上，已經(jīng)什么都感應(yīng)不到了。他死了?！?/br>
韓非笑了笑，笑的很淡然：“嗯，死了也好。”停了半晌，說：“我去看看他，放開我。”

過了很久，李冬陽才將手慢慢放開來。

韓非走到浴缸前，伸手撩開老友濕漉漉的額發(fā)。

“也好，走了也好。世間真有輪回的話，希望你不要再遇到像我這樣的人。走吧，走遠(yuǎn)點(diǎn)。安楚。走好?！?/br>
一室血紅。

襯得他的臉是那樣的白啊，真像雪的顏色。

白的幾乎沒有生氣。

警方很快就趕來了，封鎖了現(xiàn)場。

韓非坐在沙發(fā)上，靜靜的。

“就被害者的狀況來看，的確是屬于自殺案沒有錯?！?/br>
“現(xiàn)場并沒有打斗的痕跡?！?/br>
“手腕上的傷口可以斷定，是自己所為。”

“根據(jù)調(diào)查，似乎是因?yàn)榧彝ルx異導(dǎo)致的爭執(zhí)?！?/br>
有一個(gè)人走到韓非面前。

是那天罵安楚的警官。

他一臉疲倦，遺憾的說：“多謝你的協(xié)助，我們剛跟安楚的親人已經(jīng)取得聯(lián)系了。你可以回去休息了?！?/br>
韓非淡淡的點(diǎn)頭。

“其實(shí)，安楚一直是個(gè)好警官，我真沒有想到，他會這么想不開……想到我以前對他的態(tài)度，我真的覺得……十分抱歉。十分抱歉?！本傺谥槪曇糇兊媚：饋?。

韓非沒有說話，離開了安家。

李冬陽在門口等候。

屋外陽光燦爛，與室內(nèi)的暗紅行成強(qiáng)烈反差。

“怎么樣？沒事吧？”

“嗯。”

韓非在前頭搖搖晃晃的走著。

陽光很是刺眼，刺的眼睛有些痛。

李冬陽拍了拍他的肩，安慰道：“我送你回去休息吧。節(jié)哀?！?/br>
“嗯?！?/br>
回到家，韓非就發(fā)燒了。

這一燒，就燒了兩天，李冬陽不放心，幾乎寸步不離的照顧他。

到了第三日夜里，他突然醒了過來。

房間里沒有人，李冬陽在客廳里睡著了。

他坐起來，來到窗前。

銀色的月光灑滿了房間，滿室清輝。

他細(xì)瘦的手指攀上窗欞，仿佛不堪重力。踮起腳尖，頭發(fā)被夜風(fēng)吹起，輕聲吟道：

“南無阿彌多婆夜。哆他伽多夜。哆地夜他。阿彌利都婆毗。阿彌利哆。悉耽婆毗。

阿彌唎哆。毗迦蘭帝。阿彌唎哆。毗迦蘭多。伽彌膩。伽伽那。枳多迦利。娑婆訶……”

李冬陽聽到聲響，回到房間。只見他站在那里，消瘦的下巴仰起來，滿天月光灑在他身上，不知怎的就成了白亮的顏色，映的人睜不開眼睛。

李冬陽忽然意識到，這是他在與老友告別。

靜謐的夜，那一句句古老的梵語，在他略微沙啞的喉嚨里念出來。

月光流到他的臉上，細(xì)細(xì)長長的一灣，晶亮剔透。

他早已流淚。

李冬陽第一次看見韓非哭泣。心里突然涌起一陣奇怪的情緒，仿佛空了一個(gè)大洞，空蕩蕩的，不知從何填補(bǔ)。

“韓非……”他低低的喚他，“你在念什么？”

單薄的身子輕輕震了一下，轉(zhuǎn)身，臉上還有未干的淚痕，輕聲說：“這是往生咒?？梢猿韧鲮`。我希望他能抵達(dá)西方極樂凈土?！?/br>
“有這種地方嗎？”

“信則有。不信則無”

他將衣服穿好，拉開門要出去，李冬陽拉住他，問：“去哪里？”

韓非說：“去店里，為他做壽衣?！?/br>
他沒有想過，會有一天為安楚做壽衣。

絲線在手指間飛快的纏繞。

大朵大朵的蓮花出現(xiàn)在白色的布料上。

第三天，安楚火化。

臉上很安詳，嘴角有笑意。

身上的衣服展開大朵大朵白蓮。

有人說，眾生如池中蓮花，有的在超脫中盛開，有的則被水深深湮沒于黑暗淤泥中。各種生命的形態(tài)，就如同各種死亡、苦痛和溫暖。

任何路途都會獲得最終結(jié)局，死亡。

殊途同歸。

他在葬禮上碰見了安楚的前妻潘蓉。

潘蓉憔悴的來到他跟前，說：“抱歉，這次的事給你添了很多麻煩，真的對不起?！?/br>
韓非搖搖頭。

潘蓉說：“沒想到他會以這種形式死去……我到現(xiàn)在還沒辦法相信……我以為他跟我分開，就能追求自己想要的，可是沒想到，我竟然錯了……我把他逼到了絕路上……”

“當(dāng)時(shí)我跟他提出離婚時(shí)，安楚笑了。他一直笑著說，都是他自己不好，一直對我道歉。”說到這里，潘蓉突然捂住了臉，失聲痛哭，“那個(gè)時(shí)候，如果他說一句不要，如果他求我不要離婚的話，或許我們就能重新來過也說不定！安楚他……他的自尊心……”

空蕩蕩的墓地里，女人的哭聲沉痛，哀婉，強(qiáng)烈的壓抑。

秋風(fēng)起，塵煙滾滾，迷了視線。

他裹緊大衣，朝前走了幾步，潘蓉突然叫住他，輕聲說：“韓非，其實(shí)，安楚他一直是愛你的?！?/br>
“嗯，我知道?！?/br>
安楚，再見。

他抬起頭來，突然看見眾人身后，有一個(gè)少年在對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