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有三十來歲了，過來陪他坐下，說：“你叫我斌哥就行，小弟今年多大了？”

林澤道：“我86的，你倆……都是？誰先開始說？”

林小K說：“他沒生病，生病的是我，我正在給他物色一個靠譜的，等我死了能陪他過過日子……”

斌哥拍他戀人的腦袋，怒道：“你他媽的給我閉嘴，少說這種話！昨晚上還沒修理夠你？”

林小K貓一樣地坐在高腳凳上，笑著晃來晃去，林澤說：“怎么聽起來像是我虧本啊?！?/br>
林小K和斌哥都大笑起來，斌哥又道：“別人有主的，磊子是他男朋友，你小心磊子揍你?！?/br>
林澤打開錄音筆，林小K說到他和斌哥認識的故事，倆東北小伙的生活就是一本平平淡淡，沒有什么狗血的流水賬，他倆都30好幾了，原本兩人也是計劃著在一起的，后來因為工作原因，彼此分居兩個城市，有次吵架了分手，林小K便出去419，結(jié)果染上了。后來兜兜轉(zhuǎn)轉(zhuǎn)一段時間，斌哥知道了這事，便讓他到廣州來，兩人依舊在一起生活。

距離林小K得病也已經(jīng)過了將近十年，艾滋病的發(fā)病率是每過一年便增加不少，最后他說：“我就擔(dān)心一件事……”

“你膈應(yīng)人不！”斌哥又教訓(xùn)道：“我自己的人生，自己會安排，保證過得好好的?！?/br>
“好吧?！绷中無奈道。

林澤受不了這一對，被說相聲般逗得既心酸又想笑，說：“好好過，不容易的?！?/br>
又一個中年男人過來，坐在對面，說：“你是記者？”

林澤點點頭，那男人道：“我問你，你覺得我有沒有必要坐在這里?！?/br>
“什么？”林澤有點迷茫。

男人說：“我沒做過壞事，看見老人摔倒了我會去扶，在超市里買東西，收銀員多找了我零錢我發(fā)現(xiàn)以后會退回去……”

林澤打開錄音筆，安靜地聽那男人說。

“我家樓下一個不認識的阿姨生病了，我半夜三點背著她上醫(yī)院。我很愛我曾經(jīng)的老婆，為了她的工作，我換了個城市，住過去和她一起生活，生了個女兒，鎮(zhèn)上號召大家參加有償獻血，我不缺那點錢，我還是去了，我去了三次，得來的錢給我女兒買了個書包，剩下的給她買書買玩具。”

林澤道：“是單采血漿還輸血球技術(shù)么？”

中年男人點了點頭，林澤從他的雙眼中窺見一種只有智者才有的神采，血禍一事距離現(xiàn)在已過了十來年，他活了很久，似乎看破了許多東西，今年他女兒也快上初中了吧。

中年男人又似乎在考林澤，說：“又過了好幾年后我才查出感染艾滋病，我妻子知道以后抱著女兒馬上就回了娘家，說是怕女兒被我傳染上，不再和我接觸。我只好和她離婚，免得拖累她，我走投無路，只能回老家去。我媽早死，我爸聽見這事把我趕出家門。不管是誰，只要聽說我有這個病，都躲著我，怎么解釋都沒用。他們表面上同情我，背地里要么說我平時熱心照顧男性朋友，講義氣是因為我是個同性戀，要么說我□，所以老婆不管我，要么……總之，大家都覺得我活該?！?/br>
林澤道：“一個愿意接受你的都沒有？”

中年人說：“初中的同桌，一個女孩子，已經(jīng)結(jié)婚了，愿意讓我去她家里做客，吃飯。我怕她老公有意見，去了一次就沒敢再去。”

林澤說：“現(xiàn)在呢？難道你想趁著死前去做點什么嗎？”

中年人笑了起來，那是一種危險的笑，說：“為什么不可以？你來告訴我，為什么我做了一輩子的好人，沒有得過一丁點好報，命運為什么對我這么不公平？”

林澤想了想，反問道：“既然你這么想，為什么你現(xiàn)在還坐在這里？”

“我想聽聽你的解釋?！敝心耆苏f，繼而不管林澤，起身去接水。林澤則倚在椅子上，出了口長氣，認真思考那男人的話。

回來后，那男人喝了一口自己手里的水，然后遞給林澤。林澤笑了起來，知道這個男人不會是來朝他發(fā)泄的，反而還挺有想法，遂道：“我男友和你們一樣，不用這樣?！闭f著端起杯，自顧自也喝了口。

中年男人說：“你們是同志，這個我是知道的?！?/br>
林澤說：“你的問題我沒法回答，但我也想過，和你想的一模一樣，知道謝磊是病毒攜帶者的時候，等待第二天天亮去檢查的那個晚上我想了很久，我一直在想為什么命運這么不公平，又想如果我得了這個病，我該去做什么?！?/br>
中年男人說：“你會去做什么？”

林澤說：“我會去當(dāng)個戰(zhàn)地記者。”

中年男人看著林澤，緩緩點頭，林澤又說：“假設(shè)世界上有這么一個機器，能夠測出每個人的壽命，包括意外死亡，生病等因素在內(nèi)……那么當(dāng)我們長大懂事后，從機器前走過，領(lǐng)到一張紙，告訴我們還有多少年可以活，我覺得很多人的人生就不會是現(xiàn)在這樣?！?/br>
中年男人說：“會怎么樣？”

林澤說：“我也不知道，但我知道一件事——有很多人會重新選擇自己的路，我們都得去思考自己這輩子要做什么，想去完成什么愿望……它對我們來說是無形的，但你站在過這個機器的面前，已經(jīng)知道了自己想要去做的事，命運這東西，不是屈服就是對抗，它在順境時是恩人，翻臉無情時就成了敵人、對手。于是你現(xiàn)在，應(yīng)該……我覺得，你是個勝利者，而且……你的同桌，嗯……她應(yīng)該對你說了些什么，對不？這個問題應(yīng)該由我來請教你，你知道得比我多，我愿意聽你的教導(dǎo)。”

“你男朋友情況怎么樣？”中年人沒有再說這個問題，主動問道。

林澤道：“還行，同志圈里的一夜情現(xiàn)象太普遍了，已經(jīng)多到殃及想認真談戀愛的人的地步，我其實很希望以后政府和民間呼聲能多干預(yù)一夜情和濫交的情況……最重要的，還是要靠個人約束自己，都潔身自好吧，否則一味放縱自己，當(dāng)愛情來到的時候，說不定已經(jīng)快沒命去感受那些美好的東西了?！?/br>
中年人道：“你們這個群體，最大的問題就出在安全感上。生兒育女的傳統(tǒng)觀念，環(huán)境，社會，同志獨有的細膩敏感性格，造成缺乏安全感的這個普遍心態(tài)。男人天生欲望強，性/欲，權(quán)利欲，金錢欲，男人與男人之間的戀愛受本能驅(qū)動，一方只要稍微缺乏點信心，就會造成戀愛關(guān)系的崩潰。一來沒有結(jié)婚契約在約束，二來屬于隱藏人群，都是柜子里的人，對吧，表明性向叫‘出柜’，從柜子里走出來。不出柜的話，社會上連你們平時在做什么都不知道，要怎么去議論你們，也就無從談起。比方說一個男人找了小三，或腳踏兩條船，或用談戀愛的借口頻繁換女朋友過性/生活，□，同城一夜情。這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