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姓言行二,自稱言二公子或是曾家大少爺,但,柳三公子一心一意的瞳眸中,只有一個人,其余種種,在他,都不過浮光掠影。所以。所以。我要給他獨一無二,為了他的心無旁騖!我看看他,他的眼、鼻、口、額,他的淺淡笑意,無端都讓人記起那個客途雪夜的一管竹簫,一般的,都有種如同美玉的溫潤質(zhì)感。我說:“我叫長留。謝長留。”像所有年深日久最後總算被揭發(fā)的秘密,許久不用的名字被斷金截玉地吐露,那三個字的尾音落在地上,歡蹦亂跳地散開,自尋出路去了。我還沒來得及看見他的反應,突然有人從後面拉住了我的右手用力往後一扯,柳三的黛色襟袖頓時離開了視線范圍,我被拉得趔趄了一下。微怒,氣勢洶洶的回頭。──一片月白顏色。男人挺拔地站在身後,他身上的錦服有些眼熟,那上面的細致紋路清晰可辨,記得在迷津的渡口邊好像曾經(jīng)見過,不過,也許只是相似,就像這個男人,清臒了,沈默了,嚴肅了,不笑了──也許,也只是個替身罷?我癡癡地望定他……“長留……”男人的聲音像嘆息一樣,微弱地傳來,聽在耳里卻只覺振聾發(fā)聵。他又看向柳三,柳三站在原地,默然地、沈著地迎視。我恍然既而惶然。不知這算不算冤家路窄?披星戴月翻山越嶺,竟在這里面面相覷!嘖,多巧?。∩星也恢篮稳ズ螐?,身前身後的兩個人,偏偏在這時候一起出現(xiàn)!這般默契,逼得我走投無路!柳三忽而一笑,了然也似地:“我在城西明碭山等你?!彼踔敛粏栁胰ゲ蝗?,轉(zhuǎn)身就走,在熙熙攘攘的路上,我遍尋不見那黛色背影。“走吧,長留?!?/br>他轉(zhuǎn)身走在前面,行了兩步,遲疑地一回頭。確定我跟在身後,他喟然,安慰似的悄悄嘆了口氣,這才繼續(xù)往前走。只是一回頭,便已經(jīng)把兩個人心照不宣的真相昭示天下了。曾經(jīng)有他的地方一定有我,有我的地方就一定有他,如影隨形、亦步亦趨,今天他卻要回頭來確定我在、或不在……路邊有婦人抱著孩子倚門閑話,歲余的小兒津津有味地吮著手指頭,唾液順著嘴角流下來,緩慢地蜿蜒成一條閃著光的線滴落在母親的胳膊上。小兒詭異地笑出聲。女人不耐煩地把孩子換到另一只手,理也不理濕了一塊的衣袖,不??诘卣f著。讓她這樣投入,想來應該是生活中的大事,但我聽不懂方言,無端地只是被惹得心煩。貨郎的叫賣聲,被胭脂水粉引誘而至的少女,面攤傳來的味道和熱氣,又到了上燈時分,時不時聽見細細的絲竹聲。恍恍惚惚走了一路,到某一處河邊,總算安靜下來。我們沿著河岸往上游走。他停下來,眼睛瞬也不瞬地看著河水中流──一點淡橙色的流光漂在水上,隨著河面淺淺起伏,等移近了,才知道原來是一盞不合時的河燈。不知道是什麼人作了來放在河里的。才三月,不是它的季節(jié),主人這樣肯用心思,是思念游人還是懷悼故交?重華動也不動地看著它流近又即將流遠,微微笑著:“真美?!?/br>我也笑──難得他喜歡。走上一步,干干脆脆躍入河中,重華的驚呼被剎那間充塞四周的水阻斷,冰涼涼的水流從頭頂經(jīng)過,再冒出水面時那盞河燈就在不遠處。我游過去,怕被水弄熄了火,用一只手小心翼翼地高高托起來。重華俯身拉我上岸。我把河燈輕輕地置在他伸出的手掌上。“給你。”上好的蜀錦,順著劈成葉脈粗細的竹片繃成一朵白蓮,中間一只蠟燭,火光忽長忽短不停搖曳。提著字的薛濤簽系在邊上,沾了水,墨都暈開了,再看不清字,是面目全非的前塵。重華猛的低了頭。那好容易才護得周全的一點火被他的眼淚一澆輕易的窒息了。四下里安安靜靜,他壓抑了的哭泣幾乎能傳到千里之外。那斷斷續(xù)續(xù)的聲音如潛伏在這河底不甘心斃命的水鬼在拉扯我,讓我頓感迷亂。這一刻,他在岸上,我在水里,但,情海沈浮紅塵變幻,我和他誰又能逃脫?──……“回去吧?!?/br>我一邊擰衣服,一邊答他:“不?!?/br>重華瞇著眼看我,笑得牽強而惆悵:“要是可以把你鎖起來就好了……”“是啊,”我笑著抬頭:“可是你也知道,那我一定還會再逃一次的。”“是啊……”他的聲音似笑似嘆,側(cè)了頭,我看不清他的臉──“廢後的邸報明天應該就到揚州了?!?/br>“廢後?!”我呆呆地反問了一句,“為什麼?”“‘妒而無子’,這四個字就已經(jīng)夠了?!?/br>一股冰涼的冷意從腳底涌上來,我掙扎著開口:“你要她以後怎麼辦?她才十八歲……”重華側(cè)著頭看我,許久,他伸手覆上我的臉:“那你呢?長留?你才廿一,你又要怎麼辦?我只是要你知道,我只是要所有人都知道,我的天下,可以不要皇後,卻不能沒有長留!”──剎那間,幾乎忍不住眼淚……我只是拼命呼吸著那屬於重華的味道,那彌漫的佛手香,那勾勒了嵌春殿海市蜃樓的空氣……然後拼命忍耐所有的言語和眼淚。月白的時候,幾個侍衛(wèi)牽著馬來接重華。他給我一面金牌,上面刻著“如朕親臨”四個字,說:“你孤身在外,總有用得到的時候。”“最好是永遠也用不到。”重華笑起來:“用不到才好!我只是擔心你萬一有事……”頓了頓,又加一句:“等你回來,有我在,那才真的用不到了。”我別開頭不看他。他了然似地嘆口氣,走向來接他的人?;厝??我自然是不會回去的了,而他卻總是要回去的。如此也好。世事浮云過太虛,說什麼清山不改、綠水長流,一朝分道揚鑣,便是變亂叢生,能不能再見全看天意。我轉(zhuǎn)身大步離去。“長留!”我回過頭,重華遠遠坐在馬上,見我回頭,他凄涼一笑,像是自語,又像是喃喃發(fā)問:“長留……長留……我為你取名長留,為什麼你卻不能長留?”謝長留(五1)萬統(tǒng)十一年,北夷南犯。十萬大軍駐守在玉門關(guān)外,依然擋不住敵軍來勢洶洶的南下。不必看官道上絡(luò)繹不絕的八百里加急文書,蜂擁南下的邊民已經(jīng)把越來越緊急的軍情散播得淋漓盡致。一路北行,隨處可見衣衫襤褸的男男女女,萎頓不堪地坐臥道旁。不帶感情、蒼老的渾濁目光和無數(shù)竭力伸長的小手一次次地包圍了我,不斷讓我心驚。我把所有的銀兩和干糧都散給了圍上來的災民,竭盡全力,但,幫得了十個、百個,怎麼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