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央聞言一愣，目光轉(zhuǎn)向遲衡，又愣了一愣，眸子閃爍了一下，似乎難以置信。

克制了許久，才壓低了聲音：“遲衡？”

“曲央！”

遲衡起身，繞過桌子，如以前那樣，舉手重重拍了一下曲央的背部。曲央沖遲衡輕揍了一拳，揍在心口，薄唇一抿：“我得了信報：你死了，所幸都是傳言而已。”

曲央的頭一側(cè)，發(fā)出叮叮當(dāng)當(dāng)?shù)穆曇簟?/br>
遲衡才發(fā)現(xiàn)，曲央的右耳垂上，用麻繩串著一串龍形耳環(huán)，閃著細微的光芒。曲央，已經(jīng)成了不折不扣的苦茲郡人了么？

遲衡恍神，無法與三四年前的削薄的身影重疊。

遲衡舉杯發(fā)現(xiàn)杯中茶已盡。

曲央起身想為他添一杯，郡王甘納卻伸手將曲央的手壓住了：“曲央刑夫，讓本王來吧。”

曲央將壺放下，從甘納的掌心抽出手。

甘納壓著壺：“遲將軍，茶雖苦，但外來的人若想不為瘴氣所惑，必須多飲?！闭f罷，提高了壺，添得滿滿的。

曲央不語。

只低頭。

整個中庭的氣氛里有說不出的詭譎，比那粗大的青藤糾纏還詭譎，遲衡一飲而盡。

163、一六三

【第一百六十二章】

曲央抬頭。

遲衡與他對視了一眼。曲央的臉是僵硬的,但掩飾不了眸子中的顫抖，壓抑不了重逢后的激動與欣喜若狂。

遲衡問了幾句近況，曲央未開口，甘納就已替他回答了。

苦茲郡的最高將領(lǐng)即是刑夫,目前有三個刑夫，曲央是其中之一，約莫就是將軍的級別了，領(lǐng)兵數(shù)萬。

從甘納的口中遲衡得知,曲央在苦茲軍中可謂如魚得水，他用了兩年時間，將這數(shù)萬精兵鍛造得能上山能入水,可殺人于無形,十分適合苦茲郡這種深林作戰(zhàn)。前些日子，西南王遣兵來犯，十倍于苦茲郡的兵力，而曲央親領(lǐng)作戰(zhàn)，將西南王驅(qū)了數(shù)百里，一時苦茲郡人人振奮個個稱頌。

遲衡贊了幾句，調(diào)侃顏王軍痛失一員大將。

甘納揚眉，紅瞳閃爍光芒：“本王看上的人，怎么會錯？”

說罷，挑了曲央一眼，眼睛一瞇，合著那帶著詭譎的笑容和瞳色，半張臉邪氣得十分生動。

曲央垂下眸子不與他對視，神情僵冷。

甘納傾身靠近，舉手壓住曲央的袖子：“曲央，對本王就罷了，你最惦記的遲將軍來了怎么也是這么冷冰冰？當(dāng)年，你可是千里迢迢跑去曙州找他的?！?/br>
一石投水，曲央的臉更白了，開口說：“遲衡，聽說你遇險，我路過曙州找了幾天?！?/br>
甘納悠悠地說：“路過？可是違了本王的命令冒著生命之險去的?！?/br>
遲衡一僵。

三人各自沉默，遲衡勉強一笑，將話題岔開：“往事不堪回首，曲央，說說你如何打敗西南王的？當(dāng)年他只占了兩個城，岑破荊池亦悔領(lǐng)數(shù)萬兵去奪，都快吐血了才贏！”

曲央這才開口說起戰(zhàn)事。

他素來簡潔，還是甘納在一旁時不時地補充上一段。遲衡聽了贊道：“兩年多不見，苦茲郡的實力遠超以前，不知郡王下一步將如何拓疆呢？”雖然苦茲郡很大，但到底只是一個郡。

“本王無意拓疆?！?/br>
無意才怪，在遲衡孜孜不倦的探尋之下，甘納有意無意吐露了一些風(fēng)聲，他無意向北向東拓疆，因為那都是元奚中原國土，水土不服。他就算要爭也是與西南王相爭，因為西南王的領(lǐng)土與苦茲郡的地貌相當(dāng)。

以及，苦茲郡以南及以西，就出了元奚國了，是另一國諾狄國的疆土，地貌也大抵接近苦茲。

甘納要爭雄，也將往那兩地去。

遲衡也才順勢又說了自己與容越等建了乾元軍、并與紀(jì)策炻州軍合并一事，甘納早聽過，這次是說與曲央聽的，曲央倒并沒有露出太驚異的表情。

甘納手指撐著面具，笑道：“原來，遲將軍要成為一方霸主了。”

“過言過言?！?/br>
遲衡又娓娓道來，直接挑明了期望連橫苦茲郡，共抗勁敵西南王。甘納豈能不明白他的來意，若有所思：“三年前本王遇見了顏王軍的朗將顏鸞，本王當(dāng)時……可惜了，顏鸞英年早逝，不然元奚國遲早也是他的?！?/br>
此言一出。

遲衡舉杯飲了一口茶，沒有接話茬。而曲央說了幾句，又將話題岔開。

三人閑談下來，天色漸晚，仆人就托上十碟解饑的小點心一樣的東西，不似糕點，糊糊團團的，有些一看就是素，有些則看不出是什么做的，看著就詭異得沒有胃口。仆人放在桌上，曲央不動聲色，將幾個小點心調(diào)了一下，看著像素的那幾碟大多放在遲衡這邊。

正座上，甘納開口了：“曲央，這幾碟都不合本王胃口?！?/br>
遲衡一愣，掃了一眼桌子，甘納面前有葷有素，奇形怪狀但都挺精心的。曲央也一愣，起身，躑躅了一下，將幾盤碟調(diào)了一下，甘納越發(fā)皺眉：“本王最討厭吃紫芥地?！?/br>
看來曲央不太了解甘納的喜好。

遲衡看了一眼旁邊的侍女，竟都低頭，也不來幫忙，遂舉茶杯岔話。總之這一次商談磕磕絆絆，因為甘納始終都沒有表態(tài)，反而時不時挑眼看曲央，這種氣氛之下，遲衡準(zhǔn)備了一肚子說辭也沒用。

末了，甘納起身：“來日方長，遲將軍遠來顛簸，早點歇下。老友相見有敘不完的舊，曲央，你代本王招待貴客。”

遲衡道謝。

曲央住在城堡的南向一個院子里，一進去，風(fēng)景就與別處不同，沒有藤蔓，沒有樹，沒有古井，沒有奇奇怪怪的工具，非常的一目了然，是仿夷州元州的尋常院子的格局，只是院子并不開闊。

曲央將他領(lǐng)進一個書房樣的房間，而后出去吩咐仆人給遲衡布置一間屋子。

遲衡坐在長藤椅上。

周圍安安靜靜的，心瞬間松懈下來，遲衡雙|腿伸展，將手搭在額頭，閉著眼睛，想起今日所見所聞，對于甘納和曲央之間的詭異關(guān)系，他不可能一點兒沒有察覺。屋子里燃著一種不知名的草藥染香，當(dāng)心寧靜下來，鼻子也變得靈敏，感知也變得更加細致入微，草藥香里一絲苦澀但熟悉的味道竄入腦海。

遲衡睜眼。

曲央已坐在另一個長藤椅上，望著遲衡，眸子一爍，難得嘴邊一抹笑：“沒想到，還能再見到你?！?/br>
遲衡起身：“命大，沒有死成，多謝你還來找我！”

“客氣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