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是一清二楚。

    “傻子，說什么胡話，阿瑪又不是孩子怎么會裝病，自然是真的病了?！?/br>
    打小仰望著哥哥一路走來的弟弟，自然對哥哥的性格也是一清二楚。

    揆敘蹙著眉間盯著自家哥哥俊逸的臉龐，怎么看都覺得那上面寫了兩個大字：心虛。

    “算了，我自己問阿瑪去?！?/br>
    撂下這句話的揆敘轉(zhuǎn)身出了書房，直奔明珠養(yǎng)病的主屋。

    容若嚇了一跳，忙跟在他身后追了出去。奈何揆敘這個急性子走路都比旁人快，容若的手都沒能搭上他的衣角，就被他像魚一樣溜走了。

    等他緊趕慢趕地趕到主屋的時候，揆敘已經(jīng)站在碧紗櫥前，伸手正準(zhǔn)備推門，容若急得大喊一聲“等等”，可惜終究是慢了半拍，揆敘的手已經(jīng)是放到了門上。

    只見他用力一推，門板吱吱呀呀地呻吟了幾聲，竟是紋絲未動。揆敘有些難以置信，又用力推了一把，還是如此，明顯是門里的人未雨綢繆把門栓給拴上了。

    容若長舒了口氣，上去拉扯揆敘。

    “哎，你跑這來干什么，阿瑪在屋里養(yǎng)病呢，咱們別打擾他?！?/br>
    揆敘瞪著眼前緊閉的大門，朝里頭說：“阿瑪，你沒事鎖什么門啊！你總不出來，是不是在里頭挖地道埋銀子？”

    容若趕緊捂著他的嘴，責(zé)備道：“胡說什么呢！”

    門里的明珠應(yīng)景地發(fā)出一長串的咳嗽聲，咳中帶喘、喘中帶咳，隔著門聽還真像那么回事。

    “你……你這個不孝子，我都病成……病成這樣了，你還在那胡說……胡說八道。我從來身上就只有一兩銀子，還是你額娘每天早上先給我的，我哪有什么銀子能埋。”

    揆敘一把拉下容若的手，說：“阿瑪，我也想孝順啊，可你總得把門打開給我敬孝心的機(jī)會吧?！?/br>
    門里的明珠在咳嗽聲里說：“你要真有孝心就再給我生個孫女去，這兒用不著你來礙手礙腳?！?/br>
    揆敘越聽心里頭越疑惑，他趴在碧紗櫥上說：“阿瑪，張郎中不是說你是頭暈?zāi)垦酵攘藛?？沒說你咳嗽啊，你怎么突然咳得那么厲害？”

    屋里一瞬間靜默下來，過了一會兒才又響起明珠的聲音：“哦，是昨兒夜里突然咳起來的！”

    容若頂著一頭冷汗，勸揆敘說：“好了，你也聽見了，阿瑪咳得多厲害，這是真病得重，咱們別在這叨擾他，趕緊出去吧?！?/br>
    揆敘這會兒倒不再糾纏，都不用容若趕，自己就出去了。

    等確認(rèn)揆敘走遠(yuǎn)了，容若擦了把頭上的冷汗，輕輕敲了敲門對里頭說：“阿瑪，揆敘走了。”

    碧紗櫥開了一條縫，一只手悄無聲息地伸了出來，把容若拽了進(jìn)去。

    手的主人面色紅潤，精神抖擻，壓根就沒有一丁點病重的樣子。

    明珠躲在窗戶后的死角，瞧著次子生龍活虎跑出主院的背影，臭著一張臉說：“這小子，怎么好奇心那么重，我一聽說你額娘出門去進(jìn)香就猜到這小子非跑來一探究竟不可，還好我提前把門給拴上了。”

    容若也是無奈，“阿瑪，揆敘打小就這個性，好奇心重，性子又急，所以我才說你裝病的事咱們不該瞞著他的?！?/br>
    明珠轉(zhuǎn)著手里的佛珠，一臉?biāo)阌嫷卣f：“你不懂，裝病要裝就得徹底。就得讓家里人也信以為真，這樣外人看著咱們家的人焦急萬分才能也當(dāng)真。我和你商量的時候就知道你額娘瞞不過去，那只好讓揆敘著急了?！?/br>
    容若說：“可現(xiàn)在揆敘一點都不像被騙著的樣子??！”

    他看向阿瑪?shù)难凵窭?，分明寫著：阿瑪你失算了?/br>
    明珠往炕上一坐，心中也滿是憋屈。

    可不是呢，這傻兒子跟著遏必隆家的老小混了幾年，竟然變精明了！

    想當(dāng)初揆敘小時候，明珠逗他是路邊撿來的。揆敘這傻小子信以為真，躲被子里哭了一晚上。過了好幾個月偶爾想到這事，還會時不時地纏著容若問：“哥哥，我是不是撿來的。”

    哎，孩子大咯，不聽話咯！

    他抬頭朝天花板瞧著，還嘀咕了句：“遏必隆死了還要讓兒子教壞我兒子，老狐貍真煩人?！?/br>
    明珠瞧著大兒子說：“你弟弟這是不成了，能讓他別進(jìn)來就不錯了，讓他焦急萬分希望是不大了。要不，還是換你在外頭裝悲痛欲絕吧?！?/br>
    容若無奈地苦笑，連連擺手。

    “阿瑪，您饒了兒子吧，我裝不了，真裝不了。再說，我裝了，萬歲爺也不定真的信。”

    “算了，你啊還是欠火候?！?/br>
    明珠往榻上一倒，拿起一旁覺羅氏出門前撥好的核桃rou往嘴里塞，吃了兩口后他問：“對了，你額娘怎么還沒回來？”

    他這一提容若才想起來，額娘和弟妹可不是走了好大半天，算算這時候也是該在回來的路上了。

    “兒這就派人去接她們。”

    明珠輕輕“嗯”了一聲，拿起先前看了一半的，繼續(xù)往下翻。

    他這養(yǎng)病的日子實在是過的恣意瀟灑，每天在屋里頭看看書，品品茶，偶爾覺羅氏興致高了就陪他下幾盤棋。

    要是想孫子了，就讓覺羅氏去把有余偷偷抱來逗一會兒，反正孩子還小又不會說話，不怕他把真相給抖出去。

    裝了幾天的病，明珠都習(xí)慣這樣懶散的日子，這會兒要哪個不長眼的帶著一堆麻煩事來找他，沒準(zhǔn)還真會被他給打出去。就算是皇上也一樣沒好眼色給他。

    他平生酷愛讀書，尤其愛演義，花重金搜羅了不少這類的書，只是從前忙于朝政無暇翻閱。

    這幾日得了空，他就把這本新買來的拿出來看，剛揆敘他們來的時候他正看到“寧夫人路途脫陷羅士信黑夜報仇”，這會兒把書撿起來又繼續(xù)往下看。

    他正看得津津有味的時候，突然聽著家仆在外頭喊：“老爺，不好了，跟著夫人去城外的秦三回來說夫人和二少夫人的車馬翻進(jìn)了田溝，恰好有看田的野狗沖出來傷了兩人！”

    明珠大驚失色，下意識地跳起來，沖過去把碧紗櫥一拉。

    可門外哪有什么家仆，只有兩人，一個是一臉“我就知道”的揆敘，另一個則是笑得一臉耐人尋味的阿靈阿。

    阿靈阿放下捏著嗓子的手，得意地沖揆敘說：“你看，還是我媳婦的主意好是不是，就說你阿瑪天打雷劈都能不動的人，但只要事關(guān)你額娘，一準(zhǔn)就會跳起來。”

    明珠從驚恐中回過神，明白自己是被騙了。

    可他這會兒一只腳跨出了門檻，另一只腳結(jié)實地站在門里，想要繼續(xù)裝老弱病殘是不可能了。

    他拉長了臉，抄起手里的，往揆敘和阿靈阿腦袋上各自狠狠地招呼了一下。

    “原來是你們兩個膽大包天的狗崽子在這裝神弄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