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住久了，就習(xí)慣了，小區(qū)里的住戶跟普通人沒什么區(qū)別，就是見血見的多，假裝沒看見就行了，娑羅跟我說，里邊的人都不吃人，有幾戶做飯手藝特別好，一到飯點就下廚……有一家還請我去做過客?！?/br>
“嗯?！标憟蛘f：“騙你的?！?/br>
楚子羿：“什么？”

陸堯輕描淡寫的說：“娑羅是騙你的。我在的時候他們不吃，我走了就不一定了，每次出差回來，后山上都要多幾具尸體。”

楚子羿臉色刷的一下子就變白了。

陸堯伸手托住他下巴，把那兩排上下碰撞的牙齒合在一起，笑道：“別害怕，我開玩笑的?！?/br>
——這話可信度太低了。

楚子羿跟在他背后，心驚膽戰(zhàn)的走了一會兒，終于忍不住再次湊了上去，說：“我不搬——兔兔說她會保護我的?！?/br>
“對了，說到這個?！标憟蛘f：“你見過小區(qū)里剛搬進來的那個小孩兒了么？叫符蘭的那個?！?/br>
楚子羿搖搖頭，說：“最近都沒回去看過?！?/br>
陸堯簡單跟他說了幾句，楚子羿基本上是有一句應(yīng)一句，答應(yīng)了幫符蘭上學(xué)的事兒，他最近已經(jīng)跟家里和解了，這段時間在談生意，陸堯沒耽誤他太多時間，說完就跟他告了別。

他回到小區(qū)的時候，娑羅正在給符蘭剪指甲。

她垂著眼睛，針線放在一邊，輕輕地抓著符蘭一只手，動作輕緩。符蘭有些緊張，鼻子上出了一點汗，糯糯的說：“……阿姐，快一些吧?！?/br>
“不急?！辨读_笑了笑，正想說些什么，遠遠的看見陸堯，沖他頷首道：“回來了？”

陸堯說：“嗯?！?/br>
符蘭被他帶回來之后，一直躲著他走。

陸堯懶得管他閑事兒，也不去貼人家冷臉，衣食住行都照顧妥帖了，就沒有再去打擾他。這小孩兒原來是晝伏夜出的，經(jīng)常半夜蹲在樹底下發(fā)呆，也不知道在尋思什么。

說起來也沒問題，但是小區(qū)里夜視動物不少，白天人模狗樣久了，晚上就想出來釋放一下天性，什么妖魔鬼怪都有，陸堯怕他一個不留神兒，這小孩兒就被誰吞下去了，就多囑咐了娑羅兩句。

結(jié)果符蘭就黏上去了。

娑羅是真溫柔，平時說話就細聲細氣的，大多數(shù)時候就靜悄悄的坐在她本體底下刺繡，符蘭就蹲在她身邊，看她繡。

偶爾揪住她的長發(fā)，慢慢的給她順。

陸堯猶豫了一下，問：“你有時間么？”

娑羅柔聲道：“我已經(jīng)很久沒有見過菩提了?！彼周洠p輕拍拍符蘭的后背，說：“你先去玩吧，過會兒再來找我?！?/br>
符蘭咬著嘴唇，依依不舍的看了娑羅一會兒，跑到了小花壇的另一邊。

陸堯在她身邊坐了下來，說：“你怎么知道我要找菩提？”

“您以前囑咐我的事情，從來不會猶豫著問有沒有時間，一般都是直說的?！辨读_笑著說：“能讓您局促著問這么一句話，大概是因為您覺得，接下來要談的事情觸及到我的底線了?！?/br>
她聲音不急不緩，依然是淡淡的。

“我的底線，只有菩提一個?！?/br>
“您確定，還要為了云姜組長，跟我繼續(xù)談下去么？”

第85章番外娑羅

陸堯十指交叉，垂下了眼睛。

娑羅樹下砌了一圈水泥，剛巧圍成了一個不大不小的花壇?；▔飿淠据钣?，樹根盤虬，葉子被風(fēng)吹得窸窸窣窣，連帶著風(fēng)也清涼。

“這話是怎么說的？”

娑羅笑道：“什么怎么說的。誰都有過去，我又不是平白被捏造出來的。”

她嘆了一口氣，緊接著道：“菩提是我舊友，早年曾經(jīng)在一起修行過，后來我一腳踏入人間，在鄴城扎根落葉，他卻還守在他不該守的地方，連個手信都不愿意給我?！?/br>
陸堯問：“請他給云姜續(xù)命，觸碰到你的底線了？”

“……那倒也沒有。”

陸堯又問：“那你猶猶豫豫，勞神半天，是想說什么？”

娑羅坐在樹下，長裙遮住腳踝，棉質(zhì)的布料上放著繡布跟針線，蔥白的十指繃緊壓直。陸堯等了她一會兒，說：“不想說就不說。天底下奇人異物多的是，我再找找別的辦法。”

娑羅坐在這里已經(jīng)很多年了，她很少出小區(qū)的門，日復(fù)一日，安安靜靜的繡她的東西，有時候是一株花，也有時候是未成形的草木，在她纖細的手指下慢慢浮現(xiàn)，陸堯剛接手這片小區(qū)的時候，她也是現(xiàn)在這個樣子，頭上別著蘭花簪子，身上帶著一股清涼油的味道。

陸堯跟她認(rèn)識這么長時間，關(guān)系一直都是這樣不冷不熱的。

她不是小區(qū)里最神秘的——有人把門一關(guān)，常年不出，自打小區(qū)建成以來就沒見過人影，只有姓名身份在陸堯這有備注，跟這種人相比，整天坐在這里、笑瞇瞇跟來往的人打招呼的娑羅，反而要親人和善的多。

但是她年紀(jì)實在太大，過去無處可尋，只有她自己清楚。

她抬手揉開自己眉間的褶皺，看樣子還有些摸不清要不要開這個口。

陸堯站起來，拍拍手上的灰，目不斜視的說：“你別想多了，我前不久聯(lián)系到一個朋友，他也是隨口跟我一提，云姜自己扯上的因果太多，菩提不一定能救得了他?！?/br>
“……能的?！?/br>
陸堯動作一頓，十幾秒之后才緩過來，慢慢的掃著手掌上殘留的水泥渣子。

他知道能。

只是不想為難娑羅。

誠如她自己所言，誰都有過去。

小區(qū)里深不見底的人多了去了，大都老老實實夾著尾巴做人，很少有人大張旗鼓的說說自己過去是個什么樣子的人。

陸堯隱約聽過幾耳朵，卻很難把那些諢號跟小區(qū)里的人對應(yīng)起來，不是所有人都愿意過腥風(fēng)血雨的生活，他們選擇了留在這里，就是自己選擇了被束縛——

不問來路，只求歸途。

娑羅斟酌一下，說：“他在河邊?！?/br>
陸堯重新坐了回去。

“您手上有幾條通道，應(yīng)該也見過那條河吧？”

通道一般有數(shù)個出口，壓縮空間，縮地成寸，連接著人間界各個地點；娑羅所說的那條河，所有通道中都有，河這邊是人間，另一端則連接著一些荒蕪之地。

陸堯點點頭。

“菩提下成道，娑羅下圓寂，生死殊途。我年幼時不懂人間苦難，那人在我腳跟下闔上眼睛之后，因果已斷，我就孑然來了鄴城。而菩提……菩提心系蒼生，選擇在河邊扎根?！辨读_幽幽道：“這條河上浮著累累白骨，善惡不分，一旦邁過，就再也尋不到回去的路。他在哪里，為無辜之人指引去路?！?/br>
“一別之后，不再來往，差不多有……”娑羅沉思了一會兒，輕飄飄的比了一個數(shù)字，“這么長時間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