插了耳目在身邊，前幾日混進(jìn)來想要對你不利的道士怕就是有人故意安排?！?/br>
因為湊得近，他說話時吐息便都噴在姬小彩耳上，癢又酥麻的感受，姬小彩的耳朵紅了個透，臉色都變了，低頭說：“嗯，你放心，不是所有人都能拿得住我。”

“當(dāng)然，但是，我會擔(dān)心?！?/br>
才說著，便聽得前面有人扯著嗓子喊：“大將軍到！”

古泰來似是有些惋惜地直起腰來，先自己跳下馬，又來攙姬小彩：“小彩，小心下馬。”

姬小彩臉都紅到了脖子根，扶住古泰來的手，躍下馬來。他功夫不差，馬上射箭揮劍都不在話下，古泰來卻總是對他擺出這樣周到保護(hù)的姿態(tài)，就是因為這樣的態(tài)度，所以總是讓能心懷不必要的期望，但又從來未曾實現(xiàn)。

通報一聲傳一聲，早有屬下出來迎接，古泰來也不多話，便與幾個將領(lǐng)登上城樓視察部署狀況。

這座西陵堡位于楚國腹地黔中郡南，沅水經(jīng)此地流經(jīng)楚國境內(nèi)，其西側(cè)乃是武陵山脈。如今正值秦楚大戰(zhàn)，秦將白起率部進(jìn)逼，楚國軍隊盡皆集結(jié)在西北部兩國國境線上，烽煙已起，戰(zhàn)馬正嘶，古泰來雖則頗有能力，也曾屢建戰(zhàn)功，因遭人嫉恨，反倒是守在后方，看家為重。

參他的人滿以為行了落井下石之事，卻不知古泰來心中早有計較。秦國人勇武好戰(zhàn)，秦王野心勃勃，對比之下，楚頃襄王卻是軟弱昏庸，屢屢著了對方的道，古泰來心中一早認(rèn)定，這個家并不好守，秦軍恐會進(jìn)逼西陵堡，取黔中而直逼北方郢都，與西北部軍行合圍之勢。因而，他便在西陵堡集結(jié)糧草，厲兵秣馬，只待以己之銳候彼之疲，定要好好挫一挫秦軍銳氣。

說起古泰來，在楚軍中亦是個傳奇，其勇武果敢，用兵如神且不說，成就其威名的還有他行軍打仗之時，每有生死攸關(guān)之際必可扭轉(zhuǎn)劣勢，化險為夷。他身經(jīng)百戰(zhàn)，數(shù)次從鬼門關(guān)擦身而過，建立赫赫武勛之時，也招致各種妒嫉誹謗，有人說，古泰來能屢次扭轉(zhuǎn)情勢，是因為他用了妖法，甚至身邊有妖相助，而傳言中的這個人，就是姬小彩。

傳言沒錯，姬小彩是只妖，有妖力，雖無通天徹地之能，也能助古泰來于戰(zhàn)陣中取勝。五年前，他曾蒙古泰來相救，此后便跟隨在古泰來身邊，鞍前馬后，兩人幾可算相依為命，古泰來相信他，將他當(dāng)親人一樣對待，姬小彩也以為，他們這樣會過一輩子。

叮囑完防守事宜，又看了軍士cao練，核查了城中飲水、存糧、兵器儲備情況，古泰來方才與姬小彩打馬回府。將軍府中除了姬小彩與古泰來，至今只有幾個下仆，古泰來向來不在自己府內(nèi)布置太多守備，可算是不因公徇私，也可算是對自己武力的自負(fù)。

時近八月十五，明月高懸，他兩人在月下擺了案桌，一邊對飲一邊隨口談天。不一會下人端來姬小彩讓廚子做的幾樣菜，其中一盤鴛鴦魚頭，鮮辣噴香，姬小彩自己不吃，卻小心挑了魚刺，替古泰來夾到碗里，誰料一抬頭竟見古泰來苦著個臉望著自己。

“小彩，我不愛吃魚頭，你忘了嗎？”

姬小彩“咦”了一聲：“你不是很喜歡吃……”

話到一半?yún)s又噤了聲，好像是這樣的，古泰來是不喜歡吃魚頭的，但是……

姬小彩一時有些糊涂，他腦里記憶像是有些自相矛盾，一忽兒記得古泰來挺愛吃魚頭，自己常在廚下做了各種口味給他吃，一忽兒又依稀記得古泰來是不吃的，過去五年里從未碰過……各種場景互相糾纏，卻都一閃而逝，讓他茫然不已，甚至不知身在何處。

“我是誰？我在何處？”姬小彩撐著額頭，面前的古泰來穿著不錯的衣料做的將領(lǐng)常服，那是他早就看慣了的，為什么腦子里卻有另一種印象，那襲自己親手補(bǔ)了又補(bǔ)的靛青道袍是什么？

“小彩，你怎么了？小彩？”古泰來蹲在他的身前，將他攬在懷里，“我喊大夫來！”

姬小彩拉住古泰來袖子：“我沒事，一般大夫也不會看妖?！?/br>
“小彩，你到底怎么了？”古泰來擔(dān)心地摸摸他的額頭，“也沒發(fā)燒……從下午開始你便有些不對勁?！?/br>
姬小彩搖搖頭：“只是有些累了，我今晚早些休息，沒事的?！?/br>
古泰來還是擔(dān)心地望著他：“那我送你回屋，你喝碗粥，早點(diǎn)歇息?！?/br>
姬小彩點(diǎn)點(diǎn)頭。其時他并沒有任何身體不適，如果真要說的話，只有心頭仿似空了一塊的感覺，總好像記錯了什么，忘記了什么，慌里慌張，沒有著落。

“小彩，明早我須得出一趟門，傍晚就回來，你就在屋里好好歇歇，勿需cao心軍務(wù)。”古泰來像是不經(jīng)意地提起這個話題，神情中卻有些不自然。

姬小彩看他一眼，說：“嗯?！?/br>
古泰來又解釋：“熊大人請我去商量些事情，沒什么大不了的?！?/br>
“我知道，早去早回。”

古泰來摸摸姬小彩的頭，起身離去，走到門口，忽然想到什么，也不轉(zhuǎn)身，只略轉(zhuǎn)了頭問：“小彩，你跟著我有五年了?！?/br>
“嗯，五年了?！?/br>
“你還會跟著我多久？”

姬小彩有些奇怪，古泰來為何會突然問這個問題。似乎這從來不是個疑問，因為曾經(jīng)有人在他耳邊說過，篤定地、清晰地、毫無疑義地：從今往后你要跟著我了，永逮。

“永……”他話到嘴邊，卻突然像哽住了似地說不出來了，頓了頓，方才道，“只要你還需要我，我就……”

門口的人也不等他說完，“哦”了聲就推開門走了。姬小彩看著那身影消失在門口，房里的燭火燃著，火苗靜靜地佇立，并不跳動，一種奇怪的煩躁感掠過他的心口，他忽然覺得嘴渴，無比地想要喝水。

桌上放著茶壺，他起身去倒水。冰涼的茶水被匆忙灌入口中，姬小彩嗆了一下，拼命咳嗽著弄濕了自己的衣服。他不得不解開領(lǐng)口，擦拭掉黏在身上的水跡，手指碰觸到的卻是一根紅繩。姬小彩愣了一下，并不記得自己有佩戴護(hù)身符的習(xí)慣，他將那根紅繩挑出來看，繩子系著一塊古樸的玉珮，玉身已被摩挲得極為光滑，顯是常年被人放在手上把玩，面上用古體刻著四個字“否極泰來”。

如若有一天，我又忘了你，你這里沒有亮的話，就給我看這個……

姬小彩的眼睛亮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