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走也好。溫泌有些婆婆mama地想。他仗著龍馬精神，翻身而起，抓住吉貞衣帶，“你這會(huì)可好了吧？咱們?cè)谶@床上干點(diǎn)別的事，“他扯著她的耳朵，低聲細(xì)語(yǔ)夾著笑，”以后你在這床上不會(huì)做噩夢(mèng)，做的全是春……“

    吉貞一聲冷笑，把他沒出口的“夢(mèng)“字截了回去。她把衣襟一合，給他一個(gè)背影。

    兩人各自為陣，一覺睡得風(fēng)平浪靜。翌日，紅光耀目，是個(gè)難得的晴天，溫泌剛洗了把臉，韓約就在外頭稟報(bào)，“戴申派使者來了！”

    第38章 朱旗曳日（三）

    自河北觀察使左夔橫死，云中守捉將韓約調(diào)集麾下五千人馬，堂而皇之駐軍興龍寺，占據(jù)了蒙山。

    盧燧緊閉城門以拒敵，雙方不知為何緣故，僵持旬日，旁人莫衷一是。

    戴申使者抵達(dá)龍興寺。

    徐采聞?dòng)?，拐杖也顧不得，跛著腳到了窗邊，扒著窗框張望，戴申使者等在殿前，幾名仆役押著牛車，車上滿載錢物，從寺院里排到了寺門外。

    溫泌沒有露面，韓約走了出來，對(duì)使者還算客氣，把他引到殿上。

    徐采心急如焚，奈何外頭人聲鼎沸，牛馬嘶鳴，聽不到韓約和使者說了什么，他伸著脖子，踮起腳，視線直追著二人消失在殿內(nèi)，無計(jì)可施，扶著墻慢慢坐下來。

    等到后晌，韓約那里還毫無動(dòng)靜，徐采正等得心焦，恰雜役士兵來送飲食來，徐采接過托盤，道聲謝，兩眼炯炯有神地看向士兵。

    士兵安放了碗箸。徐采探頭一看，竟然與往日粗陋的吃食大相徑庭，是馎饦，直白光滑浮于清湯，點(diǎn)綴著幾片翠綠野韭，旁邊還有一碟鹿脯，并一盅鱟醬。

    徐采這段時(shí)日，為了氣節(jié)，把自己餓得饑腸轆轆，忍不住塞了兩大塊鹿脯在嘴里，捧起馎饦喝了一口guntang的湯。

    士兵沒急著走，在旁邊瞅著徐采大嚼，一臉古怪地嘀咕，“就這么個(gè)人，也值得那許多錢？”

    徐采顧不得追究他話里的輕視之意，鼓動(dòng)的腮幫一停，他忙問：“什么值許多錢？”

    因?yàn)榇魃晔拐叩暮郎葜e，士兵看徐采，就像看一個(gè)金光閃閃的財(cái)神，言談也客氣了不少，往外頭列隊(duì)的牛車上一指，他說：“這些，都是涼州來的，要特地送給將軍，以感謝收留你的恩情?！?/br>
    徐采一激動(dòng)，熱淚差點(diǎn)落下來，慌忙把碗箸丟在一邊，“韓將軍可收下了？幾時(shí)放我走？”

    士兵瞧著外頭的牛車，很覺得惋惜，嘖嘖地：“將軍說了，徐郎在蒙山游覽，樂不思蜀，叫戴使君不必客氣，禮物還請(qǐng)收回！”

    徐采如遭重?fù)?，悶不吭聲坐了片刻，猝然起身，跛著腳在這斗士中如困獸般來回盤桓，最后極力抑制住煩躁和憤恨，往榻邊一坐，沉聲道：“我吃飽了，你收了吧！”

    士兵一看，馎饦吃了一口，鹿脯少了兩塊，鱟醬原封未動(dòng)。他搖搖頭，認(rèn)為徐采很不識(shí)抬舉，這些野味是韓約閑得發(fā)慌，特地領(lǐng)人去山里捕的，旁人還輪不上，他一個(gè)俘虜，倒嫌棄！

    剛才見過使者，意識(shí)到徐采在戴申處頗受寵信，韓約還特地叮囑下面的人，衣食上不要苛待徐采。這士兵得了令，鼓著嘴收了碗箸，臨走時(shí)問徐采，“這些不合胃口，郎君還想吃些什么，直言無妨?！?/br>
    徐采正裹著一領(lǐng)薄被假寐，琢磨著自己的心事，聞言，他漫不經(jīng)心地說：“瓜州紅菱、青州蟹黃最好，洞庭鮒魚、益州鹿尾也可勉強(qiáng)入口，再不濟(jì)，有生魚熊掌，雞跖猩唇，也差強(qiáng)人意?！?/br>
    這一串竹筒倒豆子，那雜役除了生魚熊掌，別的一個(gè)也沒聽懂，茫然張口，“什么……”

    徐采不屑和他雞同鴨講，眼睛一閉，養(yǎng)精蓄銳去也。

    那雜役暗地里啐他一口，回來添油加醋稟報(bào)韓約。韓約并沒有把他那些生魚熊掌什么的放在心上，置之一笑，說：“這東西知道脫身無望，惱羞成怒了?！?/br>
    那使者被軟硬兼施送下去歇息，奉上的一部分貴重禮物就堆在堂上。韓約不敢藏私，請(qǐng)了溫泌來過目，溫泌拿起禮單一看，絹千匹，銀五百，另有珍奇玩器、鮮果美肴無數(shù)。

    都說戴申孤僻不群，竟舍得為徐采下這么大手筆，溫泌哈哈一笑，擒拿了戴申的心腹，他很暢快，把禮單往韓約胸前一拍，說：“禮物退回，人留著。別再傷了他，剛死了程鳳今，再死一個(gè)徐采，怕要被人罵我們殘暴了。”

    溫泌滿腔信心，是勢(shì)必要熬到徐采倒戈，好大大地羞辱戴申一次。韓約是沒什么信心，“這些讀書人最重氣節(jié)，就怕他自己要尋死……”

    “他是個(gè)貪生怕死的人，不會(huì)走那條路?！睖孛诎讯Y盒里的一枚小銀錠在手里掂了掂，又丟回去。“小心看守，別讓他跑了就好?！?/br>
    韓約知道溫泌的心思，他也一笑，盯著那堆雪亮的銀子，呲牙道：“只是這許多絹布金銀，要白白送回給戴申，我又有些不舍得……”能買好幾百匹駿馬呢。

    但是要厚著臉皮把戴申的錢扣下來，面子上又過不去。

    兩人相對(duì)一笑，都有些無奈。

    溫泌走到院子里，掀開牛車上覆的油布，捻了捻底下的細(xì)絹，盤算了一回，突然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齒，他招呼桃符，“揀一匹好絹給你殿下，軍中衣食簡(jiǎn)陋，被褥的里子粗得扎手，不及這個(gè)柔軟。”

    桃符信以為真，以為溫泌是體貼公主肌膚嬌嫩，特地要送她細(xì)絹，歡天喜地地揀了一匹送去給吉貞。吉貞聞言臉上微微一紅，背過身用細(xì)絹在臉頰上蹭了蹭，低眉出神，俄而臉色一冷，把布匹推開，哼了一聲。

    桃符還當(dāng)她嫌這絹粗糙，“駙馬好心好意……”

    “他好心？”吉貞呸一聲，停了停，丟下桃符，走到正殿，溫泌早借故躲了出去，只剩韓約在敷衍那名使者。

    “你……”見俏麗的小郎君走了進(jìn)來，韓約捧著茶盅，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這位是涼州來的貴客？”吉貞目光一轉(zhuǎn)。

    韓約聽她口氣，是沒打算隱瞞身份，忙起身對(duì)使者道：“此乃清原公主殿下。”

    清原公主曾在出降前折道武威，拜祭戴玉箴，涼州人盡皆知，這使者忙不迭見禮，好奇地覷著吉貞。

    “請(qǐng)坐。”吉貞待他還算客氣，轉(zhuǎn)而問韓約，“禮單在哪里？”

    韓約沒搞明白吉貞這是什么用意，從袖子里把禮單呈給她。

    長(zhǎng)長(zhǎng)的禮單，吉貞纖指展開，一眼掃到底，不見喜色，反而眉頭一斂，對(duì)使者道：“涼州三縣稅戶三千，去歲納賦應(yīng)有錢六百緡、粟六千石，絹三千匹，另有綿、或、布各有定額，你絹還差兩千匹，銀百兩，其余器玩瓜果，折算下來，也湊不足數(shù)。這些可先卸下，其余賒著，等明年收成后再送來?！卑讯Y單一折，收進(jìn)袖中，她就要把使者打發(fā)了，“你去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