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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一聲聲輕響,正是刀槍撞擊在鎧甲上的聲音,除此之外,不聞人聲。 周里敦心里砰砰直跳,伸著長長的脖子看了半晌,悄然自墻頭溜下來,坐在地上默然數(shù)著數(shù),直數(shù)了約有半個時辰,外頭的鏗鏘聲才漸至消弭,晨光也照耀進(jìn)了驛館。 周里敦草草穿戴了,趕至平盧軍衙署去打聽軍情,卻只見到鄭元義挽著袖子,散著頭發(fā),立在院角洗漱。 周里敦探了探腦袋,問鄭元義:“容將軍的人馬已經(jīng)出城了?” 鄭元義用柳枝蘸了青鹽,眼角往后一撇,不動聲色將周里敦的模樣看得清清楚楚,他說:“我這個行軍都監(jiān)還在,他能去哪?” 周里敦心里盤算著,轉(zhuǎn)身就想走。鄭元義嘴里含著柳枝,將周里敦的后襟一扯,他含糊不清地說:“別急,我也要去跟殿下辭行,一起走?!?/br> 周里敦勉為其難地站住腳。面朝著門口的方向,背后鄭元義咕嚕嚕漱口的聲音往耳朵里鉆。 大概知道周里敦著急,鄭元義故意放慢了動作,衙署里不時有人經(jīng)過,見鄭元義那副精致的做派,都暗笑不止。鄭元義只當(dāng)沒看見,撫了撫光滑的發(fā)鬢,說道:“走吧。” 周里敦扭頭一看,正對上鄭元義那張洗過之后,更顯得眉清目秀的臉。比起在宮里時,鄭元義神色間少了許多囂張,倒順眼了不少。 他原本就是個閹人,在這軍府里,估計(jì)也沒少受人白眼……周里敦心里想著,看鄭元義的眼神難免多了一絲同情。 “周郎中,”兩人滿腹心事地走著,鄭元義的聲音從周里敦背后傳來,“我原本以為你是個難得的赤誠之人,卻也看錯了?!?/br> 周里敦猛地轉(zhuǎn)過頭,一臉愕然,“中官此話怎講?“ 鄭元義微笑地看著他,薄薄的嘴唇一撇,“聽說你自告奮勇要來范陽借兵?殿下對你的知遇之恩,倒成了你謀求進(jìn)身之階的資本?!?/br> 這話有點(diǎn)交淺言深,周里敦那些微的同情立即煙消云散。他皺眉,“中官,我此行是為了挽救京都百姓于危難之中,絕無半分私心。” 鄭元義冷笑一聲,負(fù)手緩緩而行。豆青色的圓領(lǐng)衫,隨著晨風(fēng)翩然翻飛,比周里敦這個昔日的翰林待詔還要風(fēng)流雅致。 周里敦心里有點(diǎn)酸,轉(zhuǎn)念一想,他是個殘疾的人,下面都沒有的,也不過樣子好看,頓時又釋然了。 鄭元義哪知道周里敦心里那些彎彎繞繞。習(xí)慣性地舔了舔牙齒的豁口,鄭元義有幾分嫉妒、幾分譏諷,“這趟差事辦得好,回去后太后必定要對周郎中你另眼相看。加官進(jìn)爵,指日可待呀?!?/br> 說起話來陰陽怪氣,滿腦子算計(jì),真是宦官習(xí)性不改。周里敦很反感,“中官,”他又強(qiáng)調(diào)一次,“我已經(jīng)說了,此行只為挽救百姓,不為博太后青眼。”忍不住又嘲諷鄭元義:“興許對中官來說,總要有勢可依,方為謀生之道。古人云,欲修身者,先正其心?!碛兴迲粒瑒t不得其正;有所恐懼,則不得其正;有所好樂,則不得其正;有所憂患,則不得其正’。” 格外認(rèn)真地端詳一番鄭元義,周里敦下了論斷,“中官,你心術(shù)不正,德行不修。在下和你道不同,不相為謀,多說一句都是浪費(fèi)唇舌?!?/br> 鄭元義氣得眼前一黑,二話不說就要上前揪周里敦的衣領(lǐng)。周里敦唇舌上占了上風(fēng),懂得見好就收,忙腳底生風(fēng),一溜煙地逃了。兩人一路對罵到了公主府,才住了嘴,鄭元義一肘將周里敦搡開,自己一撩后擺,走上臺階,忽而回頭一望,對周里敦嗤笑一聲,說:“郎中不依勢,不徇私,又哪來底氣來范陽走一遭?” 周里敦板著臉,壓低聲音,嚴(yán)厲道:“中官,在下已經(jīng)說了,你我道不同——請無復(fù)多言!” 鄭元義也對周里敦這幅道貌岸然的面孔不勝其煩,“我和你是沒什么好說的,不過提醒你一句——殿下日后必定要回京去的,彼時太后、陛下與殿下,孰近孰遠(yuǎn),誰主誰次,郎中你可不要犯糊涂,忘了殿下幾番成全你的恩德。” 周里敦怔忡地望著鄭元義遠(yuǎn)去的背影,良久,才回過神來,匆匆進(jìn)府。 他們并沒有立即見到吉貞。從桃符口中得知吉貞還沒起身,周里敦瞧了瞧老高的日頭,還在疑惑,鄭元義臉上先浮上一抹曖昧的、隱晦的笑容。摸了摸嘴唇,他撂下茶碗,對周里敦道:“大軍即刻開拔,耽誤不得,我要走了,還請郎中替我向殿下辭行。” 周里敦心不在焉地答應(yīng)一聲,目視著鄭元義大搖大擺地離去。 周里敦這一等,就等到黃昏。喝了滿肚子的茶,跑了幾趟茅廁,終于等到吉貞姍姍而來。她臉色不好,大概是才發(fā)過很大一通脾氣,周里敦不是個愛察言觀色的人,立即起身道:“殿下,平盧軍有異動!” 吉貞手撐著額角,閉眸沉默了片刻。周里敦心急,上前又疾呼一聲殿下,吉貞嫌吵,蹙起一雙長眉,“什么異動?” 周里敦道:“昨夜駙makou口聲聲稱借調(diào)兩萬人馬守備京都,可臣今日黎明時聽聞城內(nèi)急行軍,腳步聲持續(xù)大半個時辰,估摸也有三四萬人,而且并非容將軍麾下人馬。” 吉貞半點(diǎn)驚訝也沒有的樣子,“我知道。” 周里敦咂摸了一下,回過味來,驚喜地追問:“是駙馬臨時起意,又調(diào)撥了人馬給我們?” 吉貞原本是滿肚子的怨氣,被他這一驚一乍叫得更添了幾分心煩。悶悶不樂地轉(zhuǎn)著手腕上的和田玉鑲金鐲,她想了一會心事,問桃符道:“去衙署打聽,彌山還在不在?!?/br> 周里敦道:“臣一早便去衙署打聽了,彌將軍也不在?!?/br> 鄭元義奉命隨軍,被打發(fā)去了容秋堂那里,一早隨溫泌離城的是彌山。想必他們這些人也是籌劃許久了,只是溫泌一直對自己嚴(yán)防死守,沒有走漏風(fēng)聲。想到這里,吉貞反倒心平氣和了,說:“彌山向來比容秋堂性子沉穩(wěn),聽說這幾年頗受重用。隴右與河北相距甚遠(yuǎn),若有一日平盧軍占領(lǐng)隴右,溫泌一定會放一個自己信得過的人在涼州?!?/br> 這話里訊息太多,周里敦倒忽略了吉貞突然地對溫泌直呼其名。他朝吉貞的方向緊張地探了探身子,說:“殿下覺得駙馬有意命彌山率兵寇隴右?” 興許吧。吉貞不懂行兵打仗,其實(shí)也并不確定。 周里敦也不傻,稍一琢磨,“哎呀”一聲跳起來,急的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駙馬有意從背后襲隴右,那京都想必他也沒打算認(rèn)真去守。所謂的借兵兩萬,恐怕是故布迷陣,做不得真了!” 吉貞將肩頭垂落的紫銀泥羅帔子理了一理,起身便外走,“桃符,去叫姜紹,我們回京,一會就啟程。” “回京?”桃符猝不及防,急忙幾步追出去,“殿下,你是說我們要離開范陽,回京城?” 新婚不過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