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里那個(gè)，有了。她懷相不好，我送她回了一趟娘家……”

    容秋堂眼睛越睜越大，他呆了，也傻了。彌山大約是人逢喜事，難得地話多，還在喋喋不休地說：“看肚子，像是兒子，也愛吃酸杏，漬梅，我看了都覺得牙酸……”

    “滾！”容秋堂將碗往地上一砸，瘋了一樣滿地亂竄，他想拿刀砍人，又不知道該去砍誰。是囂張跋扈的清原公主，還是彌山那個(gè)不識相的老婆？臉上的傷口牽動(dòng)的太陽xue別別跳，他頭昏腦漲，尋不到趁手的兵器，只能像個(gè)發(fā)瘋的女人一樣，口不擇言地胡亂罵彌山，“cao|你娘！你他娘是豬變的？是個(gè)女人你就要？你成日在軍營，你老婆怎么懷上的？你這個(gè)蠢豬，笨狗，你老婆偷人了，跟別的男人睡出來的雜種……”

    他聲音又高，話又難聽，彌山先還忍著，見他越罵越來勁，彌山忍不住了，一拳將容秋堂捶倒在榻上，揪住他衣領(lǐng)狠狠往后一懟，壓著嗓門怒道：“秋堂，你瘋了！”

    容秋堂仰面朝天躺在榻上，一雙通紅的眼里突然涌出淚水。他像個(gè)七八歲的孩子一樣，咧著嘴哭起來，嘴里還不清不楚地，還在咕噥著罵人。

    “秋堂，”嚎啕大哭的容秋堂，讓彌山一顆八風(fēng)不動(dòng)、穩(wěn)坐金蓮的心被揪緊了，他懊惱地松開手，狠狠搓了一把臉皮，然后轉(zhuǎn)過頭來看著容秋堂。

    “你娶個(gè)老婆吧?！睆浬秸f，“你再這么胡鬧，人都要說閑話了。”

    容秋堂哽咽著，一張嘴，吹了個(gè)鼻涕泡，他用袖子抹了一把鼻子，悵然地說：“我不知道娶誰?！?/br>
    彌山認(rèn)認(rèn)真真地替他打算起來，“你長得俊，娶的老婆不能太丑。又得脾氣好，還會(huì)服侍人。門第不須太高，像清原公主那樣的，也夠使君頭疼了?！睆浬皆谌萸锾酶埃f話很隨意，他還有些幸災(zāi)樂禍，“我看使君是有點(diǎn)后悔了，楊寂這個(gè)事可是沒辦好?！?/br>
    容秋堂一笑，像個(gè)女人般尖酸地說：“后悔個(gè)屁。后悔還和她睡覺？”

    彌山很無語，“婚都結(jié)了，不睡覺？等著斷子絕孫？”在該不該“睡覺”這個(gè)問題上，他和容秋堂大概是夏蟲語冰，永遠(yuǎn)也說不通的。彌山認(rèn)為容秋堂娶了老婆，自然就正常了，于是鍥而不舍地追問：“你想要什么樣的，我去替你打聽?！?/br>
    容秋堂想了想，“要好看，”他強(qiáng)調(diào)一句，“要比我好看?！?/br>
    “成，”彌山眉開眼笑，一拍大腿，“這事包在我身上。”

    容秋堂睨他一眼，氣又不順了。彌山坐了一會(huì)，告辭要走，容秋堂不許他走，將他的匕首在手里顛來倒去，把玩得入迷。彌山無法，只能無所事事地在他房里守著。忽聽外頭有人說話，彌山踱到門口一看，見是清原公主身邊那個(gè)叫做桃符的婢女，正在院子里探頭探腦。

    容秋堂還在氣頭上，要是看見清原公主身邊的人，怕又要發(fā)瘋了。彌山吹個(gè)口哨，對容秋堂的家奴擺了擺手，示意把她打發(fā)走。

    桃符離開了，家奴珍重地捧了一只小玉瓶給容秋堂看，“搽臉上傷口用的，說是宮里帶出來的好東西?！?/br>
    彌山將玉瓶接過來，還有點(diǎn)不放心，晃了晃，又拔了塞子往里窺了窺，容秋堂一把從他手里奪過來，往旁邊一丟。彌山看容秋堂那個(gè)樣子，是根本沒打算用這御藥，他很覺得可惜，瞅著小玉瓶道：“這個(gè)婢女挺喜歡你，人生的也不丑?！?/br>
    “她？”容秋堂根本懶得去理會(huì)桃符生的是美是丑，他惡聲惡氣道：“白送我當(dāng)妾我都不要?！彼浑p銳利的眸子在彌山臉上掃來掃去，疑心彌山是看中了桃符，不過彌山只是泛泛夸了一句，再?zèng)]提起，容秋堂這才略微放心。

    桃符哪知道容秋堂那樣嫌棄她。她偷拿了藥，背著吉貞，送到容邸，雖然沒見到人，心里也很歡喜，躡手躡腳回了公主府，伏在門口聆聽，吉貞在，溫泌也剛剛回府，只是沒人說話，都靜悄悄地各做各的，她拍拍胸口，折身去揀了一盤黃澄澄的枇杷走進(jìn)去，放在吉貞手邊的憑幾上。吉貞正盤腿坐在榻上，專心致志地自己和自己打雙陸，沒有作聲。

    溫泌蹬上短靴，拎了一件藍(lán)色綾紋圓領(lǐng)羅袍，像是專門回來換衣服，換過了，便急著要走，見著新熟枇杷，走過去拈起一個(gè)，順勢立在榻邊看吉貞打了一會(huì)雙陸。

    他素來有個(gè)毛病，看見別人下棋打雙陸，便容易沉溺。要走的人，腳又不由扎根了。將圓領(lǐng)袍往旁邊一扔，他咳了一聲，主動(dòng)開口了，“你這個(gè)子擲的不好?！辈徽堊詠淼兀惆押谧幼ミ^來，對桃符道：“你來點(diǎn)籌。”

    “收了吧?！辈坏忍曳饝?yīng)，吉貞卻將白子一丟。

    這像是故意和他做對了。溫泌臉一沉。自容秋堂被打那日，他就沒回過公主府。撇開手幾天，總算消了點(diǎn)氣，尋個(gè)換衣服的借口回來，沒落著好。

    哪個(gè)女人，脾氣這樣硬？難不成還是他錯(cuò)了？

    滿腔打算和好的心頓時(shí)煙消云散，他那兩道濃眉、密匝匝的睫毛還有黑沉沉的眼睛，爭先恐后往一起擠去。帶著一臉不快，他將長袍隨便一套。

    他難得穿的這樣齊整，靛藍(lán)的色，襯得鬢是鬢，臉是臉，一身內(nèi)斂的沉靜雅致。只是動(dòng)作完全不優(yōu)雅，摔摔打打地往革帶上掛繡囊，佩刀，匕首。掛了匕首，又嫌不好，往地上一丟，滿房里尋自己的羊角小金刀，月凳踢開了，衣裳靴襪丟了一地。

    他一生氣，不鬧得別人坐立難安，是決不罷休的。

    吉貞施施然起身，從斗櫥里把羊角小金刀找出來，若無其事往他手邊一丟。溫泌原本沒指望她突然就這么一副柔和的姿態(tài)，他將小金刀在手里拋了拋，瞟她一眼。

    “還說別人傻，你不傻？”吉貞輕聲細(xì)語，“雙陸不勝，無子——這話你沒聽過？”

    有了臺階，當(dāng)然要下。溫泌握著小金刀，轉(zhuǎn)怒為喜，他望著吉貞笑道：“還有這說法？我下雙陸從來沒輸過，難道我命中注定有許多兒子？”

    吉貞道：“興許是?！庇至⒓吹溃骸拔夷闹?？”

    溫泌的手在她小腹上摸了摸，笑道：“你是我兒子的阿娘，你不知道，誰知道？”低頭滿懷期待地看了看。

    吉貞將他的手一推，說：“哪有那么快？”將小金刀往他革帶上一掛，又催促了一句，“你還不走？”

    “不急?！睖孛诘氖蛛x開她的小腹。剛才那瞬間，心里先軟化了。他是不記仇的，事情過去就算。再有隔閡嫌隙，夫妻總是一體，以后還有兒女伴身。頓時(shí)釋然了，他肩并肩和吉貞坐在榻邊，心平氣和地說：“鄭元義傷好了，叫他去衙署就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杖刑免了。”

    吉貞嫣然一笑，親手剝了一只枇杷，送到他手上。

    溫泌接過來，低頭想了想，對吉貞開誠布公地說：“你不該遣他去，